兄弟同窗

文子

<p class="ql-block">  弟由奶娘奶大后,寄养在乡下外婆家,直到8岁,父母才把他接出来。第一次见到乡土气息浓重的弟,我惊喜之余,也颇感几分陌生。</p><p class="ql-block"> 弟小我2岁,在老家提早读书,现在竟要与我同学,着实让我有点尴尬。在父亲的要求下,老师把我们编在一个班,且是同桌。当老师把弟介绍给大家时,全班同学齐刷刷投过来惊异的目光,灼得我一阵脸热,弟却满不在乎。</p> <p class="ql-block">  初来乍到的弟不会讲普通话,上课听不懂,他叫苦不迭,情急之下,不断向我求援,而我充其量只能当个半桶水的“翻译”,爱莫能助。几次小考下来,弟的成绩徘徊不进,甚至还有下滑的趋势。</p><p class="ql-block"> 那年头,我们家几乎天天地瓜丝煮稀饭,清淡得叫人直呕酸水,哪及老家玉米粥、玉米糊香甜可口。为此,弟常跟父母哭闹着要回乡下找外婆,每当这时,父母只有好言相劝。</p> <p class="ql-block">  弟的语言接受能力还算强,半个学期后,普通话基本能听个子丑寅卯,一学期下来,便与同学们“打成一片”了。期末考,弟的语数成绩均居中上水平,令老师同学们刮目相看,也让为兄的我脸上有光。</p><p class="ql-block"> 弟的年龄在班级无疑是最小的,因为有我这个兄长作“侍读生”,倒也没人敢欺生欺小。同学中因“三八线”引发的“战事”频频不断,而我们兄弟同桌却从没有“领土”的争端,但“冷战”还是潜藏着。</p> <p class="ql-block">  许是完全适应了新的环境,或是找到了“感觉”,三年级的下学期,弟的学习成绩渐渐上升,不久便与我不相上下了,这让我有点惶恐起来,我暗地使劲,不甘示弱,兄弟之间,展开了一场“比学赶帮超”的竞赛。期末一考,结果是我败下阵来,不得不认输,但从此也莫名其妙地心生几分妒意。</p><p class="ql-block"> 到了四年级,不知怎的,是老师给我面子呢,还是有意要把我们骨肉兄弟“拆散”?我们同班不同桌了。小学快毕业那年,我们兄弟又“分道扬镳”了,我留在原班,弟调到邻班。</p> <p class="ql-block">  也正是因为毕业班,父亲对我们的学习抓得比往常更紧。说父亲是称职的“家庭教师”,一点也不过分,小学的语数他辅导我们是绰绰有余。一有闲暇,父亲就会坐下来检查我们的学习。</p><p class="ql-block"> 那时,我们家住在母亲单位的红砖平房,一溜八户人家,屋前种有一排桉树。夏天到了,屋内闷热的很,蚊虫也多,父亲常让我们搬张小凳,对坐在门口的水泥桌旁,一边学习一边纳凉。母亲自顾忙家务,父亲就当“督学”。</p> <p class="ql-block">  一次,父亲拿一本汉语常用三千字的小册子考我们,弟先念,我后读,结果弟居然还比我多认了十几个字,这让一旁凑热闹的邻居哄笑不已:“大不如小,真丢脸。”父亲倒无半点责备之意,笑吟吟地对他们说:“这有什么稀奇?没什么稀奇的。”我心里明白,父亲的话也是宽慰我的,但当时我真有点无地自容,很丢了一回面子。</p><p class="ql-block"> 以后弟的学习成绩一直呈上扬的势头,很得父母的欢心,我虽未被冷落,却对弟疏远起来,然而弟对我仍是一如既往地亲近。实际上,在我面前,弟对自己的成绩看得很淡,甚至有点不屑一顾,每次考出好成绩时,他从不炫耀,也不张扬,有时还把卷子藏匿起来,担心父母责备我。有好几回父母看着弟的考卷,一脸的灿烂,而弟却在一旁怯怯地望着我,生怕挫伤我的自尊心。有时还极懂事地给我鼓劲:“哥,下次考好来!”听着他那滚热的话,几乎要烫出我眼底的泪水。</p> <p class="ql-block">  升入初中后,一直有留级之嫌的我,因怕学习不如弟,被人耻笑,学习上还比较用功,而弟却开始贪玩起来,不像过去那么努力,成绩也渐不如前。到了高中,我们的距离越拉越大,眼见得弟学习退步,我当时竟没有伸出手去帮助他,反而流露出“胜利者”的得意。 </p><p class="ql-block"> 高中毕业了,我和弟一起“插队”到一个山高水寒的穷山村,两年后,恢复高考,我幸运地考上了师专,而弟却以8分之差,未能上中专线,终于与学校无缘。次年,弟实在耐不住大山的清苦和寂寞,心急火燎地选调返城,进了一家建筑公司当工人,选定了终生职业。</p> <p class="ql-block">  多少年过去了,我对弟一直心存一份深深地感激,也怀揣一份忐忑不安的愧疚。每每想到今生是永远无法回报弟的时候,我的眼里总是噙满了泪水,心底也会涌起一种难言的酸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