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又是一轮圆月,妈妈我想你了。想你的时候就想到我们的家,那些个遥远的关于家的记忆。还记得我常笑你走路时鼓很大劲,脚下就是不来,走不快。妈妈,你的脚是缠过又放开的,有几个脚趾变了形——那是旧中国的印记。还记得吗,那时,你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漱洗后打扫院子。正在扫院子,门口有人喊,出去了一趟,回来又上厨房忙着做早餐。去房间拿东西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回到厨房才想起刚才去房间拿什么,笑笑摇摇头,再转回房间拿。稀饭做好了,拍拍肩上的灰走出厨房,才发觉院子才扫了半截。院子扫完,又拿抹布收拾屋子,忙着忙着,有了别的事儿,扔了手边的活儿又出去了。一早上总看你在忙碌,结果什么都做不利落。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的妈妈老了。</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妈妈,月亮又圆了。你是不是也和外婆一起赏月?不知道你们和我们赏的可是同一轮月亮?妈妈,我一直想问你,你的这一生,可有过想要实现的心愿?不为儿女不为丈夫,只为自己。——托梦给我吧,妈妈,把你的心愿告诉我,我一件一件帮你实现。在这样的夜晚,中秋的月亮底下,你尽可以想,慢慢想,想清楚了,请托梦给我。</p><p class="ql-block"> ——好想你,妈妈。</p> <p class="ql-block"> 妈妈的个子比我和姐姐都高,记忆中你好像比爸爸低不了多少。我和姐姐都不算丑,想来你年轻时也还清秀,只是我没见过,生我的时候你已经40多岁了。我小时候怕冷,总喜欢把小手放到你的大手里捂着,妈妈的手很暖很大,又很粗糙,手背上青筋突出,手心里到处是老茧,一到冬天拇指缝皴裂出好多的血口子 。 </p><p class="ql-block"> 妈妈生了五个孩子,我的上面据说还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女孩,长到几岁,得病夭折了。姐姐是家里的老大,和我差了一轮,最小的哥哥也大我五六岁。我是姐姐抱大的,小时候她常笑我,如果那个孩子活者,就没我什么事了。我不恼,反正已经来到世上了,随她爱怎么说。只是脑海里有时也随着姐姐的描述,想到我那离世的小姐姐如果还在,究竟会长成什么样子。妈妈,她是不是和我相像?有时看到别家年龄相仿的姊妹斗嘴,有些羡慕,尤其孤单的时候,觉得有个这样的姐姐也还不错。毕竟没有,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p> <p class="ql-block"> 爸爸身子单薄,年轻时得过伤寒,在以后的日子,家里推碾子磨面的事全是妈妈包办。从我记事起,妈妈总在忙碌,忙完地里忙家里。那时候,米面都要自己磨,我们姊妹几个的衣服鞋袜也大抵出自妈妈的针线,不过都不富裕,好像家家如此。每隔两三天磨一次玉米面。白天地里活忙,磨面总放在晚上。尤其冬天,妈妈磨面,我就坐在旁边,两手笼在袖子里仍然冻的通红,我不断地询问,“妈,磨好了没?”“就好就好”妈妈疲倦的应我。每次摞面结束,你的刘海、眉毛、眼睫毛到处是白白的面粉,活脱脱一个圣诞老人的模样,逗得我咯咯大笑。 </p><p class="ql-block"> 那时候记忆最深的是粮食不够吃,每到二三月份,夜里便多了几分叹息,爸妈以为我睡着了,就商量如何样度过这几个月青黄不接的日子。往往是借了玉米还麦子。</p> <p class="ql-block"> 妈妈你从不说脏话,也禁止我们学巷道的同伴骂人。还记得吗?那年大妈一跳一跳地站在墙头上骂的得满嘴白沫时,你气得捂住肚子。姐姐结了婚,地里活忙,几个孩子无人照顾弄得烦心,开口骂孩子时被你听到,你责备姐姐“你们小时候也是我一个人带,我有没有舍得骂你们一句?”至今说起来,姐姐都无地自容。 </p><p class="ql-block"> 不识字不是你的过错,妈妈。听姨姨说,解放时你已经过了上学的年纪。你会写的所有字都来自冬学扫盲识字班。你不太管家里少得可怜的钱,要用了只朝父亲伸手。但是没有人会以为我的妈妈你不会算账。据说吃食堂那会儿,爸爸的帐都是你算的。村子里谁卖粮食,谁买土豆,看见坐在门口石阶上的妈妈,就大大松了口气。“能人在这儿呢,快帮我们算算”,粮食一称一称的过,不用纸笔,几千几百斤,折合现金几百几十几角几分,谁占谁几钱,你冲口而出,清清楚楚一点不差。我就曾问过你如何算得又快又准,妈妈只笑着跟我讲怎么样算余数,怎么样算整数,我听了半天也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还记得哥哥高考,和同学在一起复习,有一道题出的奇怪,和尚一院,蒸馍一笼,一人一个多半个,一人两个少半个,问多少和尚多少馍?题记不太清,大抵如此,两个人在房间列方程运算好久,究竟弄不清这题怎么解,却被坐在门口纳鞋底的妈妈一口报出了答案。我就曾感叹,像妈妈这种数学奇才如果有条件培养,不知道能做出怎样的成就。</p><p class="ql-block"> 这可能得益于外婆。妈妈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外公很早去世,留下一个小脚的寡妻和三个未成年的子女。作为老大的你,每天白天下地晚上月亮地里纺线织布。为了帮外婆供弟妹上学,你基本上没有了孩子的天性。外婆是个精明的人。外公走的早,她碾场、扬场样样拿手。除了犁地,她几乎不输于任何一个男子。老一辈人说到外婆,都不由竖起了大拇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可能就是这样的环境造就了妈妈。</p><p class="ql-block"> 妈妈,我想你也是佩服外婆的吧。至今还记得我小时候跟你去外婆家,遇到邻人打招呼,你说“来看我妈”时的幸福样子。看到坐在门口青石板上的外婆,你竟有几分小儿女撒娇的成分。外婆活到九十多岁。过去家里欠缺,我和哥哥去外婆家,一进门,外婆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锅里有馍!”不由分说,一双小脚已拐去了厨房,端了馍出来分给我们。人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水是泼出去了,只是外婆的心也早跟了去,一条儿女一条心就是这么来的。 我想外婆是心疼她的大女儿当初没黑天没白日的纺线卖布,帮她带大一双小儿女。</p> <p class="ql-block"> 我可怜的妈妈,让我心疼的是你一天福都没享过。你去世时我才上班,大哥也才完婚,正是我们经济紧张的时候。你去世的时间跟外婆差不了几个月。怕你心理有负担对治疗不利,我们没敢告诉你,你得的是食道癌,后来转移到肺部,你不断地咳嗽,把我们的心都咳碎了,都说是外婆舍不得你受苦把你叫了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