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等一回》

星艺术

《回望千年的稀世珍宝》

2017年5月桐花绽放，两岸油画写生交流展之际，如约参观台北故宫博物院，一件件耳熟能详的历代书画珍品，林林总总，美不胜收。蓦然一个展厨里面一件书法手卷映入眼帘，近前细看，正是我魂牵梦绕却始终未能一睹真容的书法名作，黄庭坚书《寒山子庞居士诗》手卷，经过岁月的熏染，暖中泛黄，品相极佳。我便驻足屏息，感动、兴奋情绪交战百感杂陈。

二千年三月上海书店偶遇黄庭坚书《寒山子庞居士诗》贴拉页影印本，印制精美，一次购得2本，回京后一本珍藏，另一本展开装框置于书房正中。每遇迁居，此贴必随，至今已18年有余。

此次机缘巧合，与此贴原迹不期而遇，欣喜间似乎恍神了，不知不觉的来到古戎州，看到城南僦舍，渐渐的闻到淡淡的墨香味，柴门斜倚，竹篱院落，门敞开着。

我走进屋内，迎面正中一块木匾，上书“任运堂”三字，挺拔劲健，东窗下有一书桌，上置笔、墨、砚台及一副手卷……：

我见黄河水，凡经几度清，水流如激箭，人世若浮萍，痴属根本业，爱为烦恼坑，轮回几许劫，不解了无明，寒山出此语，举世狂痴半，有事对面说，所以足人怨，心直语亦直，直语无背面，君看渡奈何，谁是喽啰汉，寄语诸仁者，仁以何为怀，归源知自性，自性即如来。任运堂试张通笔为法耸上座书寒山子庞居士诗两卷涪翁题。

哦：是涪翁先生借此诗概谈人情世故，归源自省，字里行间透射出人生跌宕起伏，一波三折，且气象浑穆，骨气尽现，堪称黄庭坚翰墨之极品。西侧置一竹塌，陈设极尽简陋朴素。

门外一老翁白发苍苍，长须裹腹，双手抚杖半坐在石头上，逐上前拱手相问：老伯，此屋主人何往，老人道：“云游去了”。我也顺着一旁坐了下来，聆听老人讲述，”涪翁先生，生性耿直，前些年因修《神宗实录》被陷失实，获罪贬往涪州，四年后再遭贬谪，来此栖身，得到无等禅师及一戎州文人居士相助。你看，这便是刚刚搭造成的”涪翁庐”。桌椅板凳都是邻里相凑而来，笔、墨、纸砚也是张通居士送给他的，”

噢！难怪手卷里写道“任运堂”试张通笔，老翁点头叹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回过神来，我沉思良久，深感涪翁先生胸怀之放达，尽管在他人生失意，前途渺茫，但依然心系家国，黎民百姓，自己又在政治的漩涡中举步为艰，无能为力，又不为荣辱所累，在戎州遇到无等禅师，黄斌，廖致平等人生知己，讲学育人，参禅悟道，寄情于山林丘壑，诗词畅怀，笔墨当歌。

从此手迹可窥涪翁先生用笔凝练而富有韵致，欹侧中略带安稳，常以一二笔打破空间布白，行气错落，产生强烈的动势，风度依然，比起黄庭坚盛年时期长撇大捺，神彩飞扬的体势，更显圆润平和，回到本真。

到戎州次年，抚养黄庭坚成才的舅舅李常去世，来年他母亲去世。两位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亲人相继离他而去，他的精神情感受到双重打击，曾一度消沉，感到人生无常，人淡如菊，秋风扫落叶的滋味黄庭坚也是忠孝典范，虽身居高位显贵，但依然事母至孝，日夕为母亲洗涤溺器（马桶），男亲病重时，更是衣不解带，竭尽子孝，他认为尽心行孝是它人不能替代的，被后世列入《二十四孝》，警示后人行孝没有尊卑之别，贵贱之分。

《寒山子庞居士诗》手卷真迹，经历代文人墨客，富商贵胄流转收藏。初为张氏收藏，南宋高宗，后落入贾似道之手后借没，再入福建地方官府，台州市防务抵当广车记，元代龚氏子敬作拨语记述元以前之流续。明代不祥。清初，大收藏家商丘宋荦纳入府第。

乾隆皇帝二次南巡时得到此作品，非常高兴，并题引首“超脱尘根”四个大字，给予高度评价，后来他在宝应御舟上作此卷临本题道”二十年前爱山谷书法，置之久矣。偶得此卷，抚之不觉见猎心喜，”南巡途中难掩兴奋，将此临本赐给扬州”倚虹园”摹勒上石。

从此，原迹随他深藏宫院，并编入石渠宝笈，入三希堂。乾隆皇帝86岁时再次研读，并在前隔水上题了这样一行款识“双钧既伪，诗更误，向谓上等，实错”，发现和寒山子诗对不上，被他硬生生判了死刑，他万万没有想到黄庭坚在书写寒山子诗时作了修改，增添了他自我心境，更为切合韵律，这一笑谈也随此贴一并进入历史的尘烟。

二十世纪初，随着封建皇权的终结，傅义退位，民国时期成立故宫博物院。1931年抗日战争爆发，山海关失陷，故宫博物院接到蒋介石先生指令组织文物南迁，先后将13427箱精华文物运抵上海，不久淞沪战争爆发，又碾转南京，西南，分南，中北三路迁移流离跨越两万里。

14年光阴，一场战争重返时，再次清点几乎无一损毁，这在文物迁徙史上是个奇迹，可见那一代文物专家们视文物如性命，精心呵护，薪火相传。

1948年先后有65万件珍贵文物运抵台湾基隆港，之后存放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开放给游客参观，台北故宫逾万平米的展览场地，要轮换展览完如此巨大数量的各类珍贵文物，据估算，需要28年才能看完全部。

黄庭坚书《寒山子庞居士诗》手卷也一同见证了岁月更替，战火流离，伫立在这些史迹面前，似乎闻到古人的才情、智慧，气息，这难道是巧合吗？不，这是溟溟中的缘分，是我跟涪翁先生千年前的约定，相约寻迹登览，相约参悟领教，若能悟得一二，此生足以……！

惜缘，惜福，珍惜这份约定，在此感谢台湾爱艺推展协会同仁们，兄弟姐妹们，谢谢你们，辛苦了。

2017年5月20日 王鹤 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