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欲窗下坐·原创散文

默斋主人

无欲窗下坐·默斋主人原创散文

独坐棕榈岛寓所的阳台上，六月风自海天相接的烟蓝处旋起，扑在颜面上时分明是柔软包裹里的微凉，像是抚慰，又如启示，自有它不疾不徐的韵味。

阳台正对着远天。海平线上，阳光正熔尽今日的金黄，水波就渐渐暗了。我盯着，觉得人与人的纠葛缠磨，常似掌心细沙。攥紧一分，颗粒便逃逸一分，如徒劳的捕风人——你愈是悬望，愈是设下重重要求，结果倒往往是镜花水空，只剩下被抽剥了气的沉重疲倦。

无期待，未必是枯井般的冷漠；倒像是褪去了绑缚魂灵的索链，是向着轻省境界的飘然升腾。

我们原以为爱必是埋下种子等收成，关怀必是消息发往杳然，靠近必是邀约他人投递回相同的温度。可世事恰如浮世绘卷所呈——你愈是握固，愈是计较着分毫尺寸；愈是投注深沉，愈是踏上了一座易倾的天平。

真正的自在从何而诞生？“你来，如风至我欢喜而迎；你去，若潮退我也只临岸默送”——便是这般。

不强求预想任何人的走向，不将心头喜乐悉数安放在他人的回望之上。你若温暖待我，我便珍视为露里一瞬微光；你若远人般疏离，我这小院庭木便独自在风中吟唱自足。于是关系间不再有窒息的挤压，如看眼前之浪，生灭起伏都只还原它至纯至简的生命姿态。

这岂不正同观晚照？无人需强求夕阳涂染出何等浓烈泼洒，不过由那金红的炽热漫入灰蓝的温柔，终归于大静穆……人与人间如能安住如是淡然，自然消尽贪嗔痴妄，在无物系留处得真自在。

没有期待，雾霭消散倒显出人际原本纹理。真心者像滩头树根盘结的老桩，无谓荣枯终在风尘里屹立；浮泛者如飞沫，浪涌过去便消失于苍茫。

这时光之筛何其精准，你已不必在得失的荆棘路上奔劳不停——唯剩从容地行过，再回眸淡淡存一份记忆剪影。

阳台上的棕榈投影，斜斜盖满我半身。这世上最好的状态，大约就是“我之所施，惟出心源甘愿而不索求外物。”

譬如阳光流金于万物本不图报偿，风自由穿行于叶梢间亦不留痕迹。于是这般关系自成一景，便少了拖累，消了怨艾，断了缠斗——其力却反而穿越尘网更深沉，长驻如海潮涨退，痛快得一如那天地间不息的飒飒风声。

风依然拂过，窗外天光已经全然退进薄灰的夜色里了。我坐于灯影斑驳间，顿觉那所谓牵绊之绳，若肯放开手心任其松弛，方知世界之幽微玄妙其实并非靠攥紧而生。

窗下无求时，反而让宇宙深邃的意蕴无声流淌进来，灌满此身——它轻轻提示我，此在当下如露，亦如风过棕榈叶梢，一切空灵而自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