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上午从王母宫岀来,顺着泾河河谷下午我们站在了南石窟寺赭红色的山崖前。泾河水在脚下蜿蜒东去,崖壁上五座窟龛如同大地的眼瞳,凝视着这片被北魏工匠赋予神性的空间。这座由泾州刺史奚康生于公元510年主持开凿的石窟寺,与北石窟寺并称“陇东双璧”,却在岁月流转中敛去了喧嚣。</p> <p class="ql-block">管理人员推开第一窟厚重的木门,一股凉意挟着岩石的气息扑面而来。窟门顶部的明窗斜射入一道天光,如金箔般铺展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仰头望去,覆斗形窟顶高悬于13米的虚空,四壁向黑暗深处延伸出18米宽、13米深的巨大空间。这处被古人称为“东方洞”的佛国殿堂,瞬间以体积的重量感挤压着我的认知,震撼之情真的无法言说,视觉的冲击力让人充分感知人立其中,渺小如芥。</p> <p class="ql-block">目光尚未完全适应昏暗,三面石壁上的巨影已森然显现。七尊高达六米的立佛如同自岩脉中生长而出,以绝对高度俯视众生。北壁三佛并肩而立,东西两壁各立两佛,形成合围之势。光晕中,佛首螺髻的阴刻曲线如水流淌,虽头手比例稍大于常,却在仰视视角中奇妙地归于和谐。这些佛像明显带有北方民族的雄浑气魄,宽肩厚背如塞上武士,面上却凝固着悲悯的微笑。</p> <p class="ql-block">七佛并非孤独的统治者。佛身侧侍立的十三尊菩萨,瞬间柔化了空间的刚硬气质。她们身高五米,却显纤秀——披帛自肩头滑落,在腹前交叉后绕肘垂落,璎珞与臂钏在幽光中仿佛叮咚作响。</p> <p class="ql-block">最动人的是门内两侧的交脚菩萨:三米高的身躯微倾,一足垂落一足盘起,手指作拈花状。北魏匠人用刻刀赋予石像以血肉的温度,衣褶如微风中的涟漪,指尖似有呼吸起伏。</p> <p class="ql-block">当完全适应洞内光线后,窟顶的浮雕却在渐亮的光中苏醒。明窗投射的光斑如移动的舞台,依次照亮“树下诞生”“逾城出家”的佛传故事。一幅“舍身饲虎”图令我屏息:太子躯体舒展如弓坠向虎群,衣袂翻飞似真,猛兽仰首的线条饱含张力。整片顶壁如同展开的经卷,以最简练的刀法刻画出最丰饶的佛国叙事。</p> <p class="ql-block">门口的力士</p> <p class="ql-block">临别时回望,一号窟门宛如镶在赤色崖壁上的褐色印章。窟内七佛的微笑沉入暮色,而门外唐代开凿的四号窟静立一旁,仅五平方米的方寸之地供奉着文殊观音,默默续写着时间。泾河水声潺潺,似在吟诵那段镌刻在《南石窟寺之碑》上的永平三年往事——当奚康生督凿下第一錾时,可曾预见这方石魄将穿透十五个世纪的烽烟?满院的丁香花花开正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