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罗店”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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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罗店也是“地铁能直达的古镇”,可是,它也有“最后一公里”的问题。当我气喘吁吁地来到古镇牌坊前,真也用得上“几经辗转”这个词。 镇口牌坊不大,五、六米的跨度,就骑跨在新桥街,湮没在旁边的店招与广告间。 正面大书“罗店古镇”,反面则是“秀毓佳祥”四个大字,两侧都没有楹联。 就这样从牌坊下新桥街进镇,一点也没有“仪式感”。 新桥街,一百米左右的长度,店铺林立,几乎没有一家开门营业。 我只好看看排门板上的木雕花卉。 新桥,新桥街的尽头,进了镇看到的第一座桥。 过了桥,连着亭前街。 亭前街是一条宽度只有三、四米的小街,街两旁都是商铺。前几年老街修整恢复“历史街区”工程,亭前街是投入最多的地段,做成了一条新的老街。 老街的一侧恢复得还不错,斑驳的砖墙,精致的雕花门窗,遮阴的连廊,散发着老街的安逸,沿街的店铺装饰了一下,据说还保持了原先的老样子。 商业主要就是古玩店、供销社和一些小百货之类的小店,连好好的饭店面馆都没有,大多数商铺还是关门大吉。 小镇上十分冷清,远非早年罗店三里长街商铺六七百家,每日三市,市面繁荣,四乡来客,车船不断那样的胜景盛况。 早在元至正年间(1341-1368)罗店渐成集镇,有个叫罗升的人在此开店,罗店因此得名。明万历年间,已是一个商业大镇,属嘉定,是其七镇之首。明末清初时期,造就了“三湾九街十八弄”的江南古镇繁荣景象。 清康熙年间,商贾云集,百业汇聚,棉花、棉布交易兴隆,市场规模和交易金额超过了南翔、大场、江湾等古镇,便有了“金罗店、银南翔、铜江湾、铁大场”之一说。清雍正二年(1724)宝山建县,罗店划入,隶属江苏,1958年罗店归入上海。 古镇历史上屡遭兵灾。清顺治二年(1645年),诸生唐景曜、唐培、朱霞等集合乡兵反清,遭镇压后全镇有1600余人殉难。1937年“八一三”淞沪抗战,日军在川沙登陆后,直扑罗店,中国军队奋力抵抗,进行13次拉锯式反复争夺,双方伤亡惨重,时称罗店为“血肉磨坊”,战争中全镇几成一片焦土。之后市面萧条,直到50年代后才得以逐渐恢复。 我国自古以来就是农业大国,如今的古镇,都是集市发展形成的。农业社会时交通不便,一个镇就是方圆十里最大的聚集地,罗店以前的繁荣是农业社会的繁荣。随着交通发展,人都往城市集中,当年农业社会的基本需求已经被工业社会强大的基础设施和物质满足能力取代,十里八乡的人也不一定要去这个镇上才能满足物质需求,所以农业社会形成的聚集就衰落了。古镇如果不能转功能迎合时代的需求的话,就只剩下没落两个字了。90年代,罗店是规划中的“上海历史文化风貌保护区”,但是,我是在2017年时才看到开始进行老街的保护和恢复。 罗店在历史发展过程中有明晰的物质环境特征。近代以前,以水乡城镇为主要风貌特征。由于日本侵华战争的破坏,风貌区内大部分建筑被摧毁,现有的传统建筑大部分建于二十世纪40年代以后。 罗店历史街区的改造,似乎不是为开发旅游景点,我看不出这里的旅游设施,旅游的要素,除了商业之外,“文化”的发掘也难见痕迹。 如果古镇只是生活区,不是景区,游客不来,还居民一个安静,未尝不好。<br>在新桥边上,几个城管或是安保之类的聚在一起聊天。我只看见一个游人,偶有几个往来的行人,都是当地的住家,所以还能听得他们相互招呼的乡音。 新桥以西,到罗太路三元桥这一段的亭前街还没有得到改造,至今保持着以前的模样。 从罗太路三元桥,回头看新桥,它横跨老练祁河。练祁河古称练川,因为流水澄清如练而得这名。 练祁河东西走向,沿岸是最为显著的老街风貌,这是罗店几年来老街改造的代表性成果。 这河岸边的建筑是亭前街的沿河建筑,前门是亭前街的商舖门面,后门濒河,所以,河的这一边也称“亭前街”。 回首横跨在河上的新桥 从西端的罗太路三元桥到东端的罗升路这一段,是到目前为止最为显著的老街风貌。市河两岸的建筑都已经得到了维护、恢复和美化,这里河道驳岸,古桥石拱围栏,罗店古镇的精华全在此了。 这些房屋,从构造形式、成色上看,不过三、五年,但从居住、使用状况看,倒又有一、二十年的样子。 河边的建筑都是新的,房屋比较高大,基本上都是二层建筑,看上去不像其它大多数古镇那样的仿明清徽派建筑。 现代建筑的外观,纯求新感觉,靠增加折角、靠层层外凸的阳台来与自然讲和,决绝的直,刚愎的横,没有马头封火山墙,也没有观音兜之类的装饰,就是纯粹的白墙,在阳光下反映着强烈的白色,窗户反倒呈现出黑色,像一个个方形的洞。 没有飞檐翘角,屋面是平直的坡顶,就是江南民居的样式,简洁明了,倒有蛮强的现代感。 还保留着部分原始的石驳岸,有一些石埠水桥,也偶有一、两个小平台,住家种植了一些水生植物,摆设了一些鲜花,开得正盛正浓,江南小镇的婀娜风姿风情风韵倒也立时显现。 建筑,无论何种形式,总还得耸立在自然之内。论顽固,是自然最顽固,无视自然,要吃亏的。几年后,七折八扣,愈旧愈难看。 和亭前街隔河对应,河南面是市河街,改造成宜居区; 市河街紧靠着市河,是古镇“河街相邻”的传统格局。 梗浦桥,是亭前街中部一座很小的迷你桥,横跨在市河的一条小岔流上。 桥堍有一座小亭,于是我便进去歇歇。 我坐了下来。目光扫描着河边的房屋。这些房屋沐浴在投射的阳光里,透析出一种静谧、安宁的氛围力的印象,似乎并不在乎这个世界是否老旧或悲哀。 我的思绪被带离了繁忙的交通和拥挤的人群,回到了我思绪得以休息的避风港,它们保护着我,使我免于陷入焦虑的漩涡。 我凝视着河边的建筑并体验到一份快乐,我知道这些建筑的存在与我自己的存在并非完全偶然或任意的,而是过去的继承和成果。 我记起一首华兹华斯的诗:<br>在心灵为了眼前的景物<br>沉醉之前,一场眼花缭乱之舞<br>转瞬即逝、大自然却适度呈现了<br>一些永恒的东西 顺着市河街往东走,直到大通桥,市河街到此为止。 石拱桥是江南水乡的一张名片,是水乡特有的古迹。罗店镇现存三座石拱古桥,大通桥、丰德桥与来龙桥。 大通桥在市河街的尽头,罗店所存三座古桥之一。 大通桥又名大石桥,南北走向,跨老练祁河南弄交汇处。该桥为半圆环单孔石拱桥,旧有亭子,是上海为数不多的古亭子桥。 大通桥始建于明成化八年(1472),雍正八年(1731)、道光廿八年(1848)重修、重建,距今已有五、六百年的历史,是宝山境内最古老的桥梁。 桥西侧拱洞两旁刻有对联“前程路途通万里,津梁岁月亘千秋”。一侧刻字:道光二十八年里人重修。 罗店的三桥历经岁月沦桑,见证了古镇的前世今生。命运也各不相同,大石桥最幸运,尚存完好,保留了水乡的血脉,现在成了老街的点睛之笔。 丰德桥位于镇上的布长街南端尽头,我辗转寻找到这里。桥原来跨老练祁河,南北走向。半圆环石拱桥,孔径6米,两坡仍为石阶,桥中有凹缺。原有石栏杆,今已毁。 丰德桥原系一座木桥,康熙庚寅(1710)改建为石拱桥。时为罗店镇最大环形石桥。 该桥系众多里人捐资修建,故以“丰功伟德”之意取名丰德桥。虽然在今天看来它年代久远,但通过其斑驳的身影依旧能找到明清时期的痕迹。 桥额刻有“丰德桥”三字 因桥的两堍居民大多姓张,又称张家桥。 当时的《丰德桥碑记》说此桥前后共建了六、七年之久并称其“为往来要冲”、“为一镇桥梁之冠”。1987年该段市河填塞后改为道路,好端端的丰德桥惨遭“抽血”,成了旱桥。虽被埋了半截,命总算保住了,还算幸运。 丰德桥东侧有石刻对联,上联为“善巧非驱”,下联为“功成是济”。西侧石刻对联的上联为“九衢通利”,下联为“万福集津”。 来龙桥则魂断故里,也是因为市河(老练祁河)被填而原地拆除,移到新建的罗溪公园里进行易地保护。 来龙桥建于清同治八年(1869年),旧名为蒋家巷桥,原址为现竹巷街东口和蒋巷街北口处,是横跨市河的一座江南典型单孔石拱桥。远处看去高高的桥身如同长虹卧水,半圆的桥孔与水中的倒影合二为一。栏杆上还雕有精美的石刻小狮子,一番风情浑然天成。 我穿巷走弄,寻觅“三湾九街十八弄”那份古老和传奇。赵巷街、市一路、石驳岸路、水果弄、邓家弄等等,虽已难见老房子,但地名还在,也许能勾起当地老人们的回忆。 由塘东街、市二街,找到布长街,于是走布长街。布长街往南,到底就是丰德桥,前些年填河,原来的河如今变成了路。再往南,就是张桥街了。离开丰德桥,走竹巷街…… 在赵巷街136号找到了以“花神”命名的古代厅堂“花神堂”。 一溜雪白的墙,一堵黑色的门,紧紧关闭着。门额上有匾,刻有“花神堂”三大字,旁边有一块门牌号。 祈福胜地花神堂,“东去吴淞路不遥,人家尽种木棉花”。明清时期罗店的棉花畅销江浙皖,棉花被罗店人视作“万花之王”、“万花之神”。这座三四百岁的花神堂,就是当时繁荣纺织业的一大见证。 左侧墙端,是三扇透空铁栅栏门,可以看到院内的一些景象。 一扇门边有一张沙发,一个人既不像醉汉,也不像流浪汉,坐在上面看手机。 门边有二维码,我扫了一下,获得以下文字:<br>花神堂为区级不可移动文物,建于明代天启年间(1621-1627年),清光绪十三年(1887年)重建,是上海较具历史与文化价值的古代厅堂。<br>花神堂原为城隍行宫建筑之一部分。其房屋坐北朝南,硬山顶式,哺鸡式屋脊,殿内扁作鹤胫轩,荷包梁、轩梁及步柱上饰以浮雕花纹,廊下有葵式挂落,开12扇宫式半窗及6扇宫式长窗。南向字碑处题有行书“花业公所”砖雕字样,北向字碑处题有行书“万花主宰”砖雕字样。反映出罗店地区特有的棉花崇拜和花神信仰,也是罗店棉业兴衰的见证。<br>…… 2005年在花神堂遗址(原罗店标准件厂)“整旧如旧”重现花神堂及小罗浮明清时期的建筑风貌。 北街、东西巷街上罗阳小学还在,校门的左侧是陈伯吹题写的校名。学校始建于1905年,由本镇绅士潘鸿鼎和施赞堂创办。一百多年来,学校几易校址,数度更名,是罗店镇上历史最悠久的学校,也是宝山区历史最悠久的学校之一。 罗店历代人文荟萃,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创设罗阳书院,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兴办新学,创设罗阳两等小学堂。明、清二代共出了7名进土,22名举人。民国时期则涌现出了潘光旦、曹孚等国内外知名的专家学者。 虽说罗店老街几乎没有名门望族的宅院,但是亭前街上284号的敦裕堂有点像名人的故居,据说内有五进深院,大门好像修葺过,却又铁将军把门,门前没有丝毫介绍说明。 敦裕堂始建于清代的,为清朝孝子朱渐义后人建造,现在仍作为民居和房门在使用。现留存有厅堂1间、门楼2座,门楼字碑处题有“承家堂构”行书阴文,左下角题刻“施麟瑞书”行书阴文及二枚篆体方印。 岁月模糊了原始苍劲有力的字迹,也隐匿了它的往事岁月如梭,敦裕堂的故事慢慢隐于江南烟雨中。 布长街上的沈氏旧宅,据说沈家富有田地、家财,当年罗店布长街的房屋和地皮都是属于这位沈氏老爷。门前有一石碑,刻写有“宝山区文物保护点”,另有说明牌:“沈氏旧宅建于清道光二十年(1840),原建筑面积约3500平方米,因房主姓沈,故称沈氏旧宅,俗称“沈洋堂”。 抗日战争期间日军曾驻扎于此,撤退时烧毁了部分房屋。现留存房屋为‘怀祖堂’建筑。沈氏旧宅具有较高的历史和人文艺术价值,现作为民居仍在使用中。 市河街的东端与南弄街交汇处,大通桥桥边的罗溪草堂,也应该算是市河边上的一景,也是高挂免战牌,不知道里面的故事。我看它门前的对联:“斗室客来煎雀舌 画堂宾至挥羊毫”,猜度应是画室茶馆之类。 南弄街 我从亭前街走到三元桥,从桥底下经过,看到前方另有一座桥,一侧是桥名:小三元桥,一侧写着:界泾河。我下意识地意识到,我想找的界泾村63号的“罗店耶稣堂”可能就在这里。 却也几经辗转,在当地村民的帮助下,我找到了耶稣堂。教堂的门紧闭着,围墙的栅栏们也紧闭着,我只能捧着相机伸从栅栏的缝隙里拍了几张教堂的外形。 “罗店耶稣堂”于1932年由上海灵工团下属使徒信道会创立。原址在罗店镇东西巷街131号,1985年迁今址重建。1997年罗店堂由祖籍罗店镇和平村的加拿大籍华人赵鸿文先生捐资重建,更名“罗店堂”。 抬头一看,前面一条大河,就是练祁河。 沿着练祁河岸,绕着崎岖的草径,走过罗太路界泾人行桥就到了练祁河的北岸,远远处浓黄色的宝山寺就在右手边的对岸。 沿河前行,经过塘西街练祁河桥,宝山寺就在眼前了。 宝山寺很吸引我。但待我到了门口被告知,那里正在改造扩建,全部封闭,不能参观。我只能怀着一种若有所失的惆怅,依依离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