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历代乡村志编撰历程及其儒家文化影响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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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乡村志编撰历程及其儒家文化现象探析 作者：王辉

2025年6月22日 编辑：灵犀 2376

　　摘要： 本文系统梳理了中国历代乡村志的编撰发展脉络，并深入剖析了儒家思想在乡村治理、伦理道德、教育传承及社会秩序等维度的具体呈现。通过对不同时期代表性乡村志的解析，揭示了儒家文化在中国乡村社会根深蒂固的影响力及其对当代乡村建设的启示价值。研究表明，儒家思想深刻浸润于乡村社会的肌理之中，乡村志作为珍贵的文献载体，为考察儒家思想的乡村实践提供了丰富史料。在当代乡村建设中，应汲取儒家思想精华，结合现代发展需求，探索契合时代特征的乡村发展路径。

　　关键词： 乡村志;儒家思想;乡村治理;文化传承

　　一、 引言

　　华夏文明源远流长，文字记载可溯六千年。方志之学，肇始于周代之“邦国之志”、“四方之志”。春秋诸侯争霸之际，《郑志》、《齐乘》、《禹贡》、《山海经》等著述相继涌现，内容涵盖方域、地质、物产、山川，兼及贡赋、政治、形势、古迹、物怪等。孔子修《春秋》，太史公著《史记》，此类传世经典既为史著，亦具方志特质，史志交融。上古时期，巫、史、文、地、医尚未分野，后世史书虽率先独立，仍包孕谶纬、地理等内容。直至东汉以降，史、地方才渐次分途，地方志遂侧重于地理记述。

　　二、 古代乡村志的编撰历程

　　(一)早期方志的奠基

　　太史公司马迁壮游天下，采撷风物人情，其《史记》所载丰赡地理知识，深刻影响了班固。班固撰著《汉书》，析出《地理志》、《艺文志》，为方志编纂开辟新源流。南宋嘉定、宝庆年间，王象之编纂《舆地纪胜》凡二百卷，体例严谨，考据精审，被誉为南宋全国性总志之典范。

　　(二)乡村志的源起与演进

　　据考，乡村志之编纂滥觞于南朝梁吴均所著《入东记》(今佚)。历代对乡村聚落称谓多样，秦称“邨墅”，汉后则有“村落”、“村鄙”等。作为记录乡村社会历史、文化、风俗的重要载体，乡村志深刻烙印着儒家思想浸润的痕迹。

　　三、 儒家思想在乡村志中的多维呈现

　　(一)宋代：礼乐教化与基层治理的典范

　　宋代乡村志书编纂蔚然成风，成为士绅文人热衷之业。以浙江海盐县常棠所撰《澉水志》为例，其蕴含的儒家文化元素尤为显著：

　　1. 礼乐教化与学校教育：

　　《澉水志》载“镇学昔时未有，嘉定十一年镇官徐之纪绘夫子像就禅悦教院行舍菜礼，自后岁节冬至于此序拜乡饮”。此举彰显儒家重礼乐教化之旨，通过崇奉孔子、践行礼仪，涵育民众道德情操，传承儒家价值体系。

　　2. 官员德政与儒家理念：

　　志中记载官员罗君以儒家“和”、“平”理念施政，致力于调和民讼，营造和谐氛围，生动体现了“为政以德”的儒家治理思想。

　　3. 乡饮之礼与社会秩序：

　　“岁时行乡饮礼，僎介雍雍，长幼秩秩，相观相化，俗跻邹鲁”的记述，凸显乡饮之礼作为儒家礼仪核心的地位。该仪式强化社会等级秩序与伦理观念，倡导长幼有序、尊卑有等，有力促进了基层社会的稳定和谐，寄托着儒家对理想社会秩序的追求。

　　4. 儒家文化的深度渗透：

　　《澉水志》整体反映出儒家思想已内化为澉浦地区民众的价值观与行为准则。无论教育、吏治抑或日常礼仪，皆浸润着儒家精神。此种文化传承孕育了淳厚民风，崇尚道德修养、尊师重道，为地方发展奠定了坚实的文化基石。

　　(二)明清时期：宗族伦理与道德实践的深化

　　1. 《砚山志》与儒家“政德”思想：明中期江西乐平徐光润所修《砚山志》，是继《澉水志》后较早凸显儒家“政德”思想的乡村志。编者主张治国安邦当以德为本，通过道德感化引领社会臻于和谐。这一理念在基层治理中尤为显著，众多乡村志记载了由德高望重的长者或乡贤主持村务的情形。他们以身作则，通过调解纠纷、制定乡约等方式维系乡村秩序。

　　2. 《庉村志》与儒家思想的全面实践：

　　明末清初曹【火章】所修《庉村志》分十五卷(有形胜、村舍、物产、风俗等)，全方位呈现儒家思想在乡村的实践：

　　教育与学校：

　　强调乡村私塾以《四书》《五经》为核心教材，培养生徒道德文化素养，践行“有教无类”、“因材施教”之儒家教育理念。

　　礼仪与风俗：

　　详录婚礼(遵“六礼”)、丧礼(循五服之制)、祭祖等深受儒家文化规约的仪轨，彰显儒家对“礼”的尊崇及其在乡村日常生活中的渗透。

　　家庭与宗族：

　　严密的宗族组织、严格的家规家训(强调孝道与家族延续)，以及族长对族务的管理，深刻体现了儒家“家国同构”观念与“忠孝”思想，强调家庭成员间的责任义务。

　　道德规范与社会秩序：

　　“仁、义、礼、智、信”五常在村民日常生活中被广泛遵循，形成互助和睦、秩序井然的良好社会风气，儒家道德规范在维护基层秩序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文化传承与社会凝聚：

　　祭孔活动、祠堂、书院等文化载体，不仅传承儒家文化，更强化了村民的文化认同感与社会凝聚力。

　　经济发展与社会和谐：

　　“和为贵”、“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等儒家理念引导村民经济活动注重诚信公平，促进了经济健康发展的同时，维系了社会稳定，避免了利益冲突引发的矛盾。

　　(三)清代：体例成熟与思想传承的融合

　　1. 《杏花村志》与儒家思想：

　　清光绪年间，学部通令各地纂修乡土志作为小学教材，并颁布《乡土志例目》。安徽池州郎遂所撰《杏花村志》(十二卷)最为著名。其分类记载、依时序编排的体例，体现了儒家重条理、讲秩序的思想。内容选取力求全面客观反映自然、社会、人文状况，亦契合儒家“中庸”、“全面”之理念。

　　2. 其他代表性乡村志：

　　清代乡村志在体例、篇幅、装帧上更趋成熟完善。江浙地区尤为突出，如康熙《具区志》、《太仓新浏河志》(《四库全书》存目);咸丰《甘棠小志》、光绪《周庄镇志》(《续修四库全书》收存);乾隆《南翔镇志》、咸丰《紫堤村志》(载《中国地方志辞典》)。名士冯道立所撰手抄孤本《时村志》，其《卷五•祠祀》、《卷十•礼兴》、《卷十三•孝友》、《卷十八•烈女》等卷，集中展现了儒家思想的核心精髓。

　　(四)民国时期：转型与坚守中的儒家印记

　　1. 时代特点与编修变迁：

　　民国肇始，社会动荡。乡村志(多称乡土志)编修延续晚清风貌，然部分受新思潮影响的学人与乡绅，在体例与表达上有所创新。此间，儒家思想虽受冲击，但后期国民政府为维系人心，在倡导新思想的同时，亦大力宣扬孔孟之道，提倡研习《四书》《五经》与《中庸》。

　　2. 江苏省的编修实践：

　　以江苏为例，民国中后期乡土志编修体系渐趋复杂，文化、教育、方志等领域发展迅速。官修、学者私撰的乡土志、村公所志及专志大量涌现。体例呈现多样化，除简志体、章节体、课目体、韵语体外，还应增补图说体与混合体。

　　3. 代表性志书举隅：

　　《江苏省乡土志》(王培棠)：以全省人文地理为经纬，旁涉政治、军事、财政、建设、教育、学术、技艺之变迁现状，兼收各地祠祀礼俗等蕴含孔孟思想的内容(篇幅有限)。体例仿志书而偏重章节，资料多采自县志、年鉴、报刊，辅以实地调查，搜罗宏富，记述精审，影响颇大。

　　《双阳县乡土志》(吉人，1915年)：详载东北地区历史、地理、风俗、人物、文教、物产。

　　《徐州府铜山县乡土志》(袁国钧修，杨世桢等纂)：详录当地史地风物、人物文教。

　　《高峣志》(云龙，1939年)：分上下卷，含名称、区域户口、形势、气候至物产、交通、学校、寺宇、名胜(卷上)，及史实、艺文、人物、轶事(卷下)，尤以物产、寺宇、人物特色鲜明。

　　4. 民国乡村志的现状：

　　民国乡村志内容多反映进步思潮，侧重民情风物、人物传记，装帧朴素。然总体篇幅较小，佳作不多，散佚严重，存世珍本稀少。据《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所载乡土志约500种，仅占总量约1/16，且多为稿本、抄本，复刻本极少。国家图书馆藏各地乡土志(风土志)250余种，以抄稿本为主。江苏师范大学中国乡村志文化研究中心藏有381种。

　　四、 新时代乡村志的编撰与儒家思想的当代传承

　　欣逢盛世，编撰镇村志已纳入国家“十四五”文化发展规划工程。伴随城镇化进程加速，传统乡村形态正经历深刻变迁。值此紧要关头，亟需把握乡村文化之魂，立足村镇实情，汲取古人编撰经验与治学精神，以史为据，提升编纂水平，打造特色鲜明的新时代乡村志，弘扬优秀乡土文化。新时代乡村志应着力记述新中国成立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乡村的巨变，传承历史，牢记使命。在儒家思想传承方面，宜秉持实事求是、存优去劣、取其精华的原则。

　　五、 结论

　　儒家思想对中国乡村社会的影响深远而持久，贯穿于乡村治理、伦理道德、教育传承、社会秩序等各个层面。乡村志作为记录乡村历史文化的珍贵文献，为探究儒家思想的乡村实践提供了丰富而直接的史料支撑。通过对历代乡村志的深入解析，儒家思想在基层社会的具体形态与重要作用得以清晰呈现。在当代乡村建设进程中，应充分借鉴吸收儒家思想精华，紧密结合现代社会发展趋势，探索出一条融合传统智慧与现代理念的乡村发展新路，以期实现乡村社会的全面繁荣与进步。冀望中国乡村志文化薪火相传，历久弥新。

　　作者简介：王辉，江苏师范大学中国乡村志文化研究中心副主任、研究员，江苏省地方志学会理事，徐州市史志学会副会长，徐州市孔子文化研究会特聘专家，国家典藏《冯屯村志》总编。

　　参考文献：

　　1. (宋)常棠 撰. 《澉水志》.

　　2. (南朝梁)吴均 著. 《入东记》 (已佚).

　　3. (明)徐光润 编修. 《砚山志》.

　　4. (明末清初)曹【火章】 编修. 《庉村志》.

　　5. (清)郎遂 撰. 《杏花村志》. (见《四库全书》).

　　6. (清)冯道立 编撰. 《时村志》 (手抄孤本).

　　7. (民国)吉人 编修. 《双阳县乡土志》. 1915年.

　　8. (民国)王培棠 编撰. 《江苏省乡土志》.

　　9. (民国)袁国钧 修，杨世桢 等纂. 《徐州府铜山县乡土志》.

　　10. (民国)云龙 编修. 《高峣志》. 1939年.

　　11. (清)翁澍 纂. 康熙《具区志》. (见《四库全书》存目).

　　12. (清)顾士琏 等辑. 康熙《太仓新浏河志》. (见《四库全书》存目).

　　13. (清)董醇 纂. 咸丰《甘棠小志》. (见《续修四库全书》).

　　14. (清)陶煦 纂. 光绪《周庄镇志》. (见《续修四库全书》).

　　15. (清)张承先 纂. 乾隆《南翔镇志》. (载黄苇主编《中国地方志辞典》).

　　16. (清)沈葵 纂. 咸丰《紫堤村志》. (载黄苇主编《中国地方志辞典》).

　　17. 中国古籍出版社. 《义马村志》.

　　18. (清)黄成助 纂. 康熙《翟城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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