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麦

高东峰(竹影清风)

<p class="ql-block"> 图文/高东峰</p> <p class="ql-block"> 打 麦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快看,那里有人打麦喽——”</p><p class="ql-block"> 最近,和几个文艺界朋友在梅杏熟了的季节,前往黄河岸边农村采风,远远看见有村民利用机动三轮车牵引着碌碡,在村子边巴掌大的麦场里碾压打麦的场面,内心不禁一阵激动,过去亲身经历的打麦劳动画面异常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由此引发了强烈的触动。</p><p class="ql-block"> 过去陕北农村人最憧憬的就是一年一度的打麦时节了。因为啥?打了麦就意味着农村人能吃上白生生、虚堂堂、香喷喷的白面馍馍和一根到头筋道的肉臊子汤白面饸饹了嘛! </p><p class="ql-block"> 可是,农村人也都知道,在“麦黄糜黄,秀女下床”龙口夺食的繁忙季节,打麦过程就是一场速战速决的战斗过程,容不得半点拖拉迟缓,其紧张劳累程度不亚于其它农事活动。</p><p class="ql-block"> 打麦,首先是要选择一个太阳日头红亮毒辣的晴天好日子。提前一天就要把打麦场里的坑洼地面用黄土垫平压实扫净,俗称漫场或平场,以保证在打麦过程中麦子在平整的场里能够真正做到颗粒归仓。接下来就是在村民们通过换工或变工的方式帮助下,将如山的麦垛拆开,把一捆捆的麦子解开,用木杈将麦子抖乱挑散铺摊在麦场上,让亮红的太阳美美的暴晒上三四个小时,期间还要把麦子反复翻过几遍持续进行暴晒,直到把麦子晒得麦杆脆响,麦粒一碰就掉落的程度,才开始进入打麦的过程。</p><p class="ql-block"> 过去由于生产力水平落后,人们用发明了一种叫作“梿枷”的木制工具,三四个村民戴着草帽或者拢着白毛巾,面对面交叉站立,此起彼伏地挥舞着梿枷,只见梿枷一上一下划出优美的弧线,富有节奏的“啪——啪——啪——”捶打麦子的声音响彻麦场,把偷吃麦粒的麻雀们吓得呼地飞在半空中盘旋着。在此过程中,打梿枷的村民或平移、或前进、或后退交叉着锤打,从而保证将铺摊在场里的麦子,一颗不剩地都能锤打得干干净净。</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人们发现了牲口的优势,于是套上嘴巴上戴着愁子(防止牲口偷吃庄稼和粮食的一种用具)的毛驴或者骡马,拉拽着使用了几千年的原始石器——碌碡,在麦场中心位置拉扯着缰绳、挥动着鞭子的村民吆喝指挥下,或从最中间向外围扩大转着圆圈,或从外围向中心位置逐渐缩小着圆圈,期间有不听吆喝的牲畜被农人用鞭子轻轻抽打着,更有“懒驴屎尿多”的牲畜,泄愤似地将臭哄哄、黑乎乎圆球似的粪蛋拉在麦子中,事主家忙不迭地将其铲除。 </p><p class="ql-block"> 再到后来,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业学大寨时期,农村普遍积极推行农业机械化,几乎每个生产大队都用上柴油机带动的脱粒机等现代化机械打麦,极大地提高了劳动生产效率,虽然发生过有人往脱粒机中填送麦子时,不慎卷入机口手臂受伤的事故,但是大大减轻了人们的劳动强度、加快打麦速度却是不争的事实。实行农业生产责任制以来,不知何故脱粒机早已退出打麦的历史舞台,更多的则是利用牲畜或者拖拉机、农用三轮车拉动碌碡碾打麦子。</p><p class="ql-block"> 至今还能回想起,无论采用哪种打麦方式,每个村子的麦场边总能看到安放着几口盛满水的大瓷瓮,究其原因是担心哪个抽烟的冒失鬼,或者柴油机喷出的火花会不小心引着了麦子,能够及时扑灭火灾。你看那个年代农民的消防意识有多强,把消防安全工作措施真正落实到了田间地头。</p><p class="ql-block"> 在经过几轮反复捶打碾压脱粒之后,村民便用木杈将打干净了的麦秸,挑起来抖落干净麦粒后,一趟趟高举杈着的麦秸,用力抛向事先在场边预设的堆放地点,由经验丰富的村民站在中心位置用木杈向四周拍打踩实着麦秸,一层层反复逐渐堆积而上,最后形成一座或几座一丈多高、圆帽状的麦秸垛,成为塬上农村蔚为壮观的景象,人们可以根据麦秸垛的大小多少就能判断出这个村子麦子的收成情况。村民们七手八脚用木锨将混杂着麦衣的麦子攒起来堆成圆锥形的麦堆之后,来到场边树荫下,屁股下垫着布鞋或农具,坐着喝水抽烟歇口气,顺便啦谈着麦收年成的感想和打算。</p><p class="ql-block"> 待到下午太阳西斜了,天也不那么躁热,歇息好了的人们,便又进入了扬场的精彩表演环节。这时候会有村民操起一把木锨,来到麦堆旁,高高仰着头认真观察感觉是否有风或者风力的大小,噘起口唇打起口哨,伴随着一阵阵“嘘——嘘——嘘”地拉着尖锐长音的口哨声音,一股清风便会真的刮过麦场上空。手持木锨的村民把麦子一锨接一锨用力朝头顶上空扬去,金黄色的麦粒便会雨点似地刷刷刷垂直而下,麦子的副产品——轻飘飘的麦衣,则随风飘散在较远的地方。而另外一个村民站在麦堆跟前,低头挥动着扫帚,一左一右,一右一左奋力将散落在麦子里面的麦衣、麦秸和杂草清扫出去,他们配合默契,动作协同,步调一致,在经过一番紧张繁忙的操作后,村民历经几个季节、将近一年时间辛勤劳动的胜利果实终于骄傲地呈现在人们面前。事主家男人将木锨头往麦堆朝上一插,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身子往麦堆上一靠,翘起二郎腿哼着小曲眯缝着眼睛,俨然一副幸福满足惬意舒坦的模样,女人则笑盈盈地早已把量粮食的斗和装麦子的麻袋,轻轻地放在麦堆旁边儿……</p><p class="ql-block"> 时代社会在发展变迁,随着城镇化步伐的加快,加之农村产业结构的不断调整以及退耕还林工程的持续实施,除南部少数几个县还在继续规模化地播种小麦外,黄河沿岸几个县的小麦种植面积大幅度缩水,逐步让步于苹果、酥梨、桃杏、红枣、核桃、花椒等高价值经济林木。具有传统农耕文明历史的小麦播种人欢马叫的热闹场面,已渐行渐远地消失在人们的视野外,而碾打麦子的农事重要民俗活动也成为研究民俗文化的专家四处追逐找寻的稀缺对象。</p><p class="ql-block"> 回想过去在三夏大忙季节,陕北农村旱塬上、梁峁上、坡畖上、川道上大块大块的麦田里,金黄色的麦浪随风波涛般翻涌,人们戴着草帽,你追我赶低头弯腰割麦时“嚓嚓嚓”的镰刀悦耳动听的声音如今已成绝唱,而村小学的学生娃娃们在老师的组织带领下,提着筐子背着水壶,跟在割麦子的队伍屁股后面捡拾遗落的麦穗的快乐劳动场面,亦成为不可复制的永远的历史画卷。</p><p class="ql-block"> 当我们就要离开黄河畔上那个叫苏亚河的村子,回头看到打麦场里两个年过半百的村民忙碌的身影时,一股挥之不去的惆怅涌上心头。红黄相依香甜可口的红梅杏尚在,可是,连片大块的随风翻滚的金色麦浪又在哪里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