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下篇:</p><p class="ql-block">在尘埃里开出花来</p><p class="ql-block">二十六岁的小雨再次站在云溪村口时,背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目光却比山涧更清亮。她径直走向村尾那间飘着药香的小院,推开吱呀作响的竹扉。沈青山正佝偻着背捣药,石臼声声沉闷。“沈青山,”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声音却稳如磐石,“你说年纪是鸿沟,可你教会我田七能止血,柴胡可退热——却没教我,心被一个人填满了,该怎么治?”</p><p class="ql-block">流言蜚语瞬间如野火燎原。陈桂兰冲进小院,抓起扫帚劈头盖脸打向女儿:“你要不要脸!他是你爷字辈!”沈青山的儿女们从城里赶来,眼神里的质疑刀子般锋利:“爸,您糊涂了吗?” 最刺骨的是村妇们的窃语:“图他棺材本吧?”“老树开花,也不怕折寿!”小雨充耳不闻,每日天未亮就起身熬药、清扫院落,为沈青山浆洗那几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直到一个冬日,她晕倒在结冰的井台边。沈青山枯枝般的手搭上她腕脉,神色骤变——一个新生命竟在漫天风雪中悄然萌发。</p><p class="ql-block">民政局柜台后,工作人员反复核对着身份证:“71岁?26岁?姑娘,你……”窗外三月桃花开得正烈,小雨用力握住沈青山枯瘦的手,掌心传来他微颤的温度:“他叫沈青山,青山不老的‘青山’。”钢印落下,鲜红的结婚证像两簇火苗,映亮两张皱纹与青春交织的脸。</p><p class="ql-block">儿子沈念安在桂花飘香的季节降生。沈青山抱着襁褓中幼嫩的生命,浑浊的泪水滴在孩子额头上:“天赐……这是天赐啊!” 他颤巍巍地学着冲奶粉,笨拙地换尿布,深夜抱着啼哭的念安在院里踱步,哼着跑调的采茶谣。小雨在灶房熬着米粥,蒸汽氤氲中望见这一幕,心头暖流翻涌——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可那又如何?此刻的米香与婴啼,已是命运最好的馈赠。</p><p class="ql-block">沈青山终究没能跑赢时间。念安九岁那年秋,八十一岁的他像一片落叶般飘零在病榻上。最后的清醒时刻,他哆哆嗦嗦从枕下摸出一个泛黄的信封,塞进小雨手里:“念安……长大若问爹……告诉他……真情如良药,何惧岁月长……”枯瘦的手缓缓垂下,窗外最后一声蝉鸣戛然而止。</p><p class="ql-block">十年后的云溪村卫生室,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小雨——如今的林医生——从药柜前抬头微笑。她鬓边已添了星霜,目光却依旧清亮如昔。阳光穿过窗棂,照亮墙上“仁心济世”的匾额,那是乡亲们凑钱为她挂上的。</p><p class="ql-block">“妈!”十五岁的念安捧着泛黄的信纸冲进来,少年眉眼依稀有沈青山的轮廓,“外公的信……我读懂了!”他指着诊室墙上那幅苍劲的书法——马尔克斯的话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任何年龄的爱情都是合情合理的”。</p><p class="ql-block">小雨抚过儿子年轻的面庞,望向玻璃柜里珍藏的奶油蛋糕照片。青山不老,只是化作了春泥,滋养着漫山遍野新生的草木。药香浮动中,她仿佛又听见那沉稳的嗓音穿透岁月而来——</p><p class="ql-block"> “莫慌,来得及。” </p><p class="ql-block">门外,桃花正灼灼盛开,一如当年他走进她生命时的模样,记忆犹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