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木槿

阿芬

撰 稿 人：阿芬

美 篇 号：2174243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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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村里人叫它“槿树”。

那时候，我家住在村的最西头。村口有个菜园，老伯家的。菜园四周，围了一圈高高的木槿，算是篱笆。大约芒种时节，木槿花就开了，有的粉紫，有的粉白，先是一朵二朵，过几天就越开越多，星星点点缀在绿色的枝头，可以热热闹闹地开一整个夏天。

记忆里的槿树花，是单瓣，没有现在的木槿丰满，是一种天然的野生美。而槿树的叶汁，是记忆里最好的天然洗发水。

小时候，总觉得木槿花像“喇叭花”。“喇叭花”，就是牵牛花。说木槿花长得和它像，还真有点。

一是颜色像，都是粉白粉紫的，很是清新，像村里的邻家小妹妹，干干净净，清澈天真。

二是花型像，都是喇叭状。牵牛花的喇叭，任性而飞扬; 单瓣的木槿花，像小喇叭，有六七片花瓣叠成，带点娇憨的羞涩。仔细想来，其实木槿花的小喇叭，更像是一把漂亮的小花伞。

和牵牛花一样，木槿花也是在清晨绽放的。只是，在大清早蓬蓬勃勃的牵牛花，到中午就失水而蔫了。木槿虽然也是朝开暮落，但中午的时候还正明媚着，直到傍晚，在夕阳的余晖中，它才悄悄地收起美丽的花伞，与小菜园婀娜道别。

不仅如此，它们的花期也是差不多的，都是从6月到9月，要开上好几个月呢！它们都是夏天的花，用梅雨前的第一朵花迎接夏天的到来，又用秋风里的最后一朵花把夏天送走，年复一年。

小时候，无数个夏天的早晨，我走出家门，也就是十多步路的距离，来到篱笆墙边，傻傻地数点当天的花又开了几朵，有时候也会忍不住采一二朵玩。那花像一把正在撑开的小伞，花瓣上还带着湿润的露珠。花蕊的颜色掉下来，粘在手上，也是湿湿的，擦不掉。这时候，总会把手往衣服上擦，于是浅浅的粉色紫色就留在衣服上了，斑斑点点的，或一条一条的，或深或浅。虽然这样会被大人骂，自己心里却很是喜欢。

祖母说，槿树花开，夏天就到了。我们俩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采木槿的叶子，洗头发。

暑假，睡过午觉，祖母唤我去采槿树叶子。我便拎了细竹篾编的小篮，去花篱下采叶子。祖母说，叶子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嫩。我当然不会选老叶子，墨绿色太暗沉，叶片也硬，不喜欢。我喜欢采嫩叶子，青青绿绿的，柔软，容易搓揉。

我采了叶子，洗干净，把叶子倒进盛了清水的木盆里。然后坐在小板凳上，双手伸进清水，在水中揉搓叶子。搓着搓着，叶子和手就都渐渐滑腻起来，槿树叶的汁被搓揉出来了。清水的颜色渐渐变深，成了稠稠的有些透明的青绿色。水奇异地变滑腻了，用双手捧一把，青绿色的水就像绸子一样滑溜溜的在指间流淌下来。

“好了，洗吧。”祖母把木盆放在木凳上，我站着，把头伸到木盆上方。祖母用木勺舀起那青绿色的水，一勺一勺浇淋在我下垂的长发上。绿色的液体顺着发丝蜿蜒而下，仿佛一条带着青草味的溪流在头发上缓缓流淌。木槿的清凉不断向发根渗透，清凉直达肌理。微风轻拂，整个夏天都在我的发际，整个世界都是清凉的。

洗罢，祖母用清水为我漂净长发。长长的头发湿漉漉地垂着，水珠沿着发梢滴落，用手抹一把，发梢带着很舒服的滑爽，不像用肥皂洗过那样，是又涩又滞的那种。

待头发被风吹干，发丝竟如缎子般顺滑，手指一梳便直溜到底，中间没有一丝阻隔和纠结。发丝拂过颈项和脸颊，凉滑轻盈，忍不住想要把头多甩几下。一种特别清爽的顺滑，带着木槿淡淡的香味，在肩头随风飘曳。

那时候还没有洗发水，洗头用的是黄色的洗衣肥皂，甚至可能是碱水。和肥皂比，天然的槿树叶是好东西，是夏天的慷慨礼物。每次洗完头，头发就又黑又滑，编辫子的时候，特别容易从手里调皮地滑散开来。

闪着亮光散发着香味的辫子，一眼就能够让人看出来。

“今天洗头了？”

“嗯，真香！”

这也是那个年代，不富裕的村子里，芬字辈的姐妹们，夏天都喜欢的味道。

后来，菜园不再，村头的槿树自然也不见了。如今，看到景观带上的木槿，总是浮现老伯亲手栽种的那个花篱。它在村的西头，在我家低矮瓦屋的窗前不远处，它陪伴了我无数个夏天的晨昏。

每当暑气蒸腾的午后，也总似有木槿的青雉之气从恍惚的时光里渗透出来。发丝滑润微凉，木槿的汁液从发梢轻轻滑落，我能听到木槿在夏天里最温柔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