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花开

玉鹿生花

　　岚的头像在"字里行间"文学群里跳动时，云霞正咬着笔帽审阅一篇关于城市夜间经济的报道。手机屏幕亮起，她随手划开，看见那个叫"山风"的ID分享了一首小诗。

"《扶贫笔记·春》：老张家的屋檐下/燕子衔来新泥/我数着贫困户名单/像数着田里刚冒头的秧苗/一个都不能少..."

云霞的手指停在屏幕上方。这首诗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像一泓清泉流进她这个融媒体编辑被各种浮夸标题麻木的心。群里很快有人点赞，也有人评论"太直白了"、"缺乏诗意"。雨犹豫了一下，点开"山风"的资料——空白，连地区都没填。

"我喜欢你的诗，有生活的质感。"云霞打出这行字，又删掉，换成："诗里的画面感很强，老张家的燕子让我想起我外婆家的屋檐。"

发完她就后悔了，这评论太私人。但很快，"山风"回复了："谢谢。你外婆家也在农村吗？"

就这样，他们在群里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云霞得知"山风"真名叫岚，是某县下面一个乡镇的基层干部；岚则知道云霞在市融媒体中心工作，负责文化版块。当岚说"我们这刚通了网络不久，信号时好时坏"时，云霞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站在山坡上举着手机找信号的男人形象，不禁莞尔。

晚上十点，云霞洗完澡，发现岚在群里发了一篇长文《麦浪里的守望者》，记录他走访贫困户的见闻。她蜷在沙发上逐字读完，文字朴实却饱含深情，写到一位独居老人时，岚这样描述："王大爷的皱纹里藏着七十个丰收与歉收的年头，他递给我的搪瓷缸掉了一块漆，茶垢却沉淀着半个世纪的温度。"

云霞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一下。她点开岚的头像——一片模糊的绿色，像是随手拍的田野。犹豫再三，她发送了好友申请，附言："你的文字很打动人，希望能读到更多。"

岚通过得很快，发来的第一条消息是："没想到真的有人喜欢看我这些碎碎念。"附带一个憨笑的表情。

"不是碎碎念，"云霞认真地回复，"是真正的生活。我们每天处理的新闻稿反而像塑料花，鲜艳但没有生命力。"

岚发来一段语音，背景音里有隐约的犬吠。他的声音比云霞想象中低沉，带着点乡音："我刚从村里回来，今天帮李婶家收油菜籽。她儿子在外打工，家里就剩她和一个上小学的孙女。"

云霞听着，窗外城市霓虹闪烁，却忽然闻到了油菜花的香气。她回复："你诗里写的'金黄色的叹息'，就是油菜田吗？"

"你读懂了！"岚似乎很惊喜，"李婶说今年菜籽价低，可不就是一声叹息嘛。"

那天他们聊到深夜。岚说起他工作的乡镇四面环山，只有一条蜿蜒的公路通向县城；云霞则分享她编辑的副刊总被领导要求"更吸睛"。凌晨一点，岚突然说："其实我只是高中毕业，靠自学考的公务员，群里都是大学生，我平时不太敢说话..."

云霞看着这行字，想起自己名牌大学中文系的文凭，回道："文字不需要文凭。你笔下的王大爷，我可能见过一百次都写不出那么鲜活的句子。"

沉默了几分钟，岚发来一张照片：一盏台灯下摊开的笔记本，字迹工整，旁边是个磨旧的搪瓷杯。"我的'创作环境'，别见笑。"

云霞拍了自己堆满稿子的书桌："彼此彼此。"两颗心在夜色中悄然靠近。

岚发来一张照片：他站在泥泞的村道上，雨靴沾满泥浆，身后是初晴的天空。阳光照在他疲惫却笑着的脸上，眼下有浓重的青黑。

"这张照片..."云霞犹豫着问。

“同事帮我拍的，想发给你看看真实的灾区英雄——好吧，其实浑身都是泥巴味。"岚的自嘲里带着几分期待。

雨保存了照片，放大看了许久。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他的文字和声音已经在她心里生根发芽。她回道："比起西装革履的'精英'，我更喜欢真实的泥土气息。"

发完她就脸红了，这话太露骨。但岚的回复让她心跳加速："等路修好了，欢迎你来我们这看看真正的麦浪。虽然比不上你们大城市的公园精致..."

"我更喜欢真实的风景。"云霞说，然后鼓起勇气补充，"也喜欢真实的人。"

岚发来一段7秒的语音，背景是嘈杂的村委会。他的声音轻柔："那我得继续保持真实才行。"

云霞反复听着这段语音，直到手机发烫。窗外，城市的夜空罕见地出现了星星，她想起岚说过，他们那的星空像打翻的钻石罐子。两个被文字牵引的灵魂，在电波中越靠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