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笺

心雨菲菲

婚笺

我曾以为婚姻是两株木棉的并立，

根须在泥土下缠绵，

枝叶在风雨中相倚。

直到我的根须在干旱中学会独自寻找水源，

我的枝叶在暴晒下懂得自己制造阴凉。

他许诺的星空变成了天花板上的裂纹，

我数着那些放射状的纹路，

如同数着我们之间未兑现的承诺。

他总说加班后的月亮太疲倦，

却忘了我们的纪念日里，

连蜡烛都燃烧得那么寂寞。

第一次煮糊的粥在锅底结成地图，

我站在灶台前变成地理学家，

研究所有烧焦的边界。

后来我能单手颠勺，

另一只手接听物业电话，

同时用膝盖挡住要逃出围栏的幼儿。

深夜急诊室的荧光里，

我右肩背着熟睡的孩子，

左手填着病历单。

护士问："家属呢？"

我咽下所有温热的答案，

让它们在下沉过程中凝结成胆结石。

他夸我越来越能干时，

我正在修漏水的龙头。

扳手卡在螺纹处，

像某个卡在我们婚姻齿轮里的异物。

我忽然想起求婚时他手心的汗，

现在都蒸发成了我手背上的老茧。

我们的对话逐渐变成洗衣机滚筒，

反复搅动着相同的内容：

水电费、家长群、你妈下周生日。

沉默在餐桌上发酵，

有时我故意打碎碗碟，

只为听听瓷器尖叫的声音，

证明这个家还有分贝存在。

现在我能在台风天独自关紧所有窗户，

给惊吓的孩子讲勇敢的童话。

当他说"对不起又要出差"，

我已经学会把失望折成飞机，

从二十六层阳台放飞，

看它被气流撕成雪白的碎片。

那些需要他缺席才能获得的技能，

最终长成我骨骼里的钢筋。

我的子宫孕育过生命，

我的灵魂分娩出另一个自己——

这个能徒手换轮胎的女人，

眼角有泪痕形状的防锈涂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