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沉碧录

林森

　　九寨之水，澄澈明净，乃天地间最忠实的镜匣，收纳了万物的倒影。山峦、云霭、飞鸟，皆被其悉心收藏于幽深之内，每每注视，总觉时间在这里悄然失去了刻度。

　　水底倒卧的枯木，竟因水的浸润，反如翡翠般碧绿澄明，柔曼舒展，仿佛在水底无声讲述着流年；岸边藏家民居的檐角，则于水面微微探出，悄然映照出人间烟火的气息；而水中绿草则摇曳生姿，摇曳如碧色经幡，仿佛为流水低诵着无声的经文。

　　一只鸟，如一枚钉子钉在倒卧水中的木桩之上，木桩披着厚厚的苔藓绿衣，上面却开出一朵寂寞的小花。腐朽处开出的花，竟比水底的翡翠更碧，更有生气，那花向上举着，小鸟兀立花边，静默如同守卫。

　　水在流动中凝固了时间，倒映着山、云、树、花、鸟，还有那些偶然经过的旅人影子，皆在镜中凝成永恒。水替万物活着，并默默记住一切，又沉默着包容一切：它既包容了沉木的死亡，也包容了新生花朵的灿烂。

　　水中草海，铺展成一片流动的碧绸。水是梳，柔柔地梳理着每一缕绿意，令其顺着水势舒展腰肢，绵延不尽。它们如大地铺向水下的柔软经脉，在透明的镜底，无声地铺展成一片生机之海。

　　瀑布自高处跌下，碎成千万片阳光——那水声好似从古至今不曾停歇的经诵，又似远方永恒传来的召唤。水无生死，只静静流淌着；水面却照出万物生生灭灭的影子——原来此间一切，皆在水的永恒流动之中，获得了自己那最静默、最晶莹的定格。

水替万物活着，也替万物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