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意中的旧梦

董一平

暮色裹着最后一缕天光，悄无声息地蒙住了窗棂。我坐在那，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瓶上的冷凝水珠，喉咙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涩，只想把自己灌醉，在这琥珀色的漩涡里沉沦。

酒液刚滑过喉咙，那些被我藏在记忆深处的思念，就像决堤的洪水，一下子全涌了出来。其实啊，醉意根本不是因为孤独才冒出来的。真正的原因，是那些被岁月埋起来的旧事，总爱赶在酒气上头的时候，顺着血管跟疯了一样往上涌。

就说我一个人喝酒的时候吧，屋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只有酒杯那点轻轻的碰撞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格外扎耳，成了这寂静里唯一的声响。就这么一杯一杯地喝着，感觉孤独顺着杯壁慢慢爬上来，在酒里越积越厚，最后变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苦味。

再看看那些热热闹闹的场合，大伙举杯碰杯，那声音吵得耳朵生疼。可你注意过没，笑得越响亮，心里头那块空地就越显得清清楚楚。说到底，咱举着酒杯，在那喧闹里头，不过是想捞点安慰，给自己壮壮胆罢了。

月光斜斜地爬上窗台，酒瓶在冷光下一闪一闪的，泛着幽蓝幽蓝的光。我盯着杯里的酒，灯光晃来晃去的影子倒映在酒面上，一下一下的，就像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喝一口，那醉意里头，顶多三分是因为酒精在作怪，剩下的七分，全是想起你眉眼间的温柔。那些在草稿箱里烂掉的文字，梦里一遍又一遍排练的对白，这会儿都变成杯底沉淀的月光，每喝一口，心里就泛起一阵又一阵蚀骨的甜和痛。

我常瞎想，要是能把这相思情直接酿成酒，那该多好。一杯用来守着过往，一杯用来等着你回来。可问题是，喝过那么多好酒，舌尖上最忘不掉的，还是当年你递过来的那半盏温茶。人生啊，说到底就像二两薄酒，一半掺着少年的意气风发，另一半泡着中年的沧桑风霜。本来寻思着，用酒的辛辣能把心里的疙瘩给浇灭了，哪晓得越喝越清醒，每一滴酒都跟放大镜似的，把思念照得清清楚楚。

酒杯满了又空，空了又满，反反复复。等到瓶底最后一滴酒也落进喉咙，我总算明白了命运这老头的小心思：有些缘分啊，就像这空酒瓶，你再怎么晃，也晃不出半滴过去的影子。夜越来越深，我把那些回忆仔细叠好，塞进酒坛子里，眼睁睁看着它在岁月里慢慢变成琥珀。往后余生的路，估计只能揣着这份微醺的怅然，一步步走向没有你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