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收

天才

　　心是道士，身是农夫。来自央视社交媒体上的一段视频引起了我的关注：地点河北定州，夜幕下无人机点亮夜空，麦田里二三十台收割机在大雨的空窗期内争分夺秒抢收小麦，在航拍之下，收割机变成了光点，在麦田点来回快速穿梭，光束交错科技感十足，“麦”向丰收。

这则抢收视频把我带回到三十多年前，改革开放初期。同样的季节，画风则完全不同。在那个科技欠发达的年代，没有准确的天气预报。收音机天气预报里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多云转阴，有时有雷阵雨。这样不确定的预报对农民抢收稻子毫无意义。还不如上了年纪的人夜观天象的经验，比如头天晚上星河灿烂，第二天大概率是割谷的好天气。通常是天还没亮趁着凉快早早下田割谷，割完后铺在田里暴晒，正午时分再收回来。但夏天的气候本来就变幻莫测，刚刚还晴空万里，到了中午天边忽然黑云压城，就算是坐在饭桌上也要赶紧丢下碗筷，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赴田野。那时没有收割机，全靠一家人通力合作，把倒伏的稻穗收集起来，捆扎，肩挑背扛，虽说动作麻利，也有被淋湿的时候，遇到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手忙脚乱会很狼狈。

再上溯到抗战时期，1941年的重庆，当时正值倭寇的飞机对陪都进行日夜轰炸，但就在这样严酷的环境下，我们的农民正在谷浪翻滚的万里田畴间割稻子。这样的心态，印证了伟人的诗句“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令《大公报》记者张季鸾心潮涌动，拥被而起，一篇社评《我们在割稻子》赫然出现在第二天的大公报上。此后18天，张季鸾病逝。

在战时的重庆，敌机来袭与天气的良劣与天气直接相关。下雨天能见度低，敌机不会空袭。一旦放晴，敌机骚扰就频繁了，市民不得不躲进防空洞。按理，市民应该希望下雨下雾，而当记者夏收时节采访市民：下雨好吗？得到的回答竟是：要不得!要不得！我们在割稻子。在百姓眼里，割稻子乃是当下头等大事，哪怕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惧。宁可躲在潮湿的防空洞，也不希望下雨，以致到手的稻子受潮霉烂，道理就是这么朴素。

从八十年前冒着敌人的炮火割稻子，改革开放之初小农经济观天象割稻子，到如今无人机照明，收割机来回穿梭，收割打捆一条龙，我们的祖祖辈辈就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刨食。民以食为天，三日不粒，父子不相存。正是这种朴素的观念指引，在漫长的历史岁月里，农业一直被视为天下之本，至今每年的中、央一号文件都是以农业、粮食安全为主要内容。古代贤君明主，无不轻徭薄税，劝课农桑，甚至亲自率耕。但稼穑之艰，非躬行不能体会。唯有老天的眷顾，风调雨顺，虫儿也不来作梗，庶几能有一个好收成。如今，现代科技的加持，固然让农民纾困不少，但变幻莫测的气候，始终是影响农业收成的最大变量，尤其是近几年频繁出现的极端天气，非旱即涝，或者又旱又涝， 饶是如此，中国农民身上最不缺的是韧性，与时间赛跑，与农事赛跑，把到手的粮食抢回来，也把自己的饭碗端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