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脊上的秦岭

虚空婆婆

在小寨镇牛心峪村欣赏千亩向日葵花海之后，想着来都来了，干脆进山去逛逛吧。车子沿着村道缓缓驶入秦岭腹地，当盘山公路扭成土色“羊肠小道”时，我们惊喜地发现一群十几头秦川牛在一位中年牧牛人的吆喝指挥下，正在从公路下方的葱郁密林里陆陆续续冒出头来。

我们赶紧在路边停好车，下来欣赏牛群默契地踏响蹄铁，踩着70度陡坡跳芭蕾，从公路下方山谷慢悠悠地穿过来，向公路对面的陡坡行进，青铜铃铛撞出《诗经》里“谁谓尔无牛”的悠扬古调。

秦川牛是中国著名的地方优良牛种，其起源与历史背景深深植根于黄河流域的农耕文明，尤其是陕西关中平原（古称“秦川”）的自然环境与人文传统中。

秦川牛有着漂亮的棕红色皮毛，体型高大，骨骼粗壮。与平原上生活的普通黄牛不同，民间有“秦牛多一骨，能负千斤走峭壁”的谚语，说明它们对险峻的山地环境有极强的适应性。今天我们有幸见识到了。

最先冒出头的牛，双眼完美地缀上一圈棕色的眼环，猛地一看眼睛大的出奇。它的脸额覆盖着醒目白毛，像是月光盖过的邮戳印记，矫健的身躯伴着每步踏落都簌簌摇出绿色的云朵。

白斑牛忽然驻足望着我。它琥珀色瞳孔里，倒映出山崖剥露的岩层剖面。当牛舌卷走岩缝里的苜蓿，两千年农耕史便在它臼齿间碎成了青浆。恍惚间，我仿佛看见牧牛人挥舞的细竹竿有了牧鞭的魂魄，狭窄粗糙的水泥路面渗出傥骆古道青石板的凉意。

牧牛人自豪地告诉我们，他养了四十多头秦川牛，卖掉的话收入可观。秦川牛居中国五大黄牛品种（秦川牛、南阳牛、鲁西牛、晋南牛、延边牛）之首，肉质媲美国际肉牛品种，远销国内外。

葱郁神秘的秦岭里，牛群知道哪里的草最鲜嫩。公路两侧的崖坡灌木丛生，芳草萋萋，在无尽的翠绿中，它们的踝骨在皮毛下精密咬合，令人望而却步的峭壁便驯服为草毯斜坡。

这幕反重力的啃食图景，让我的座驾在发卡弯里羞愧地哮喘。 我们总拿着GPS解析道路，自然读不懂秦川牛用蹄印篆写的山野密码。

它们静默如新生的秦岭山系，健硕的身躯与额顶白斑在阳光里熔化为金箔。当首牛引颈长哞，带领牛群向另一处陡坡密林深处隐去，整条山脉的褶皱突然开始流淌——原来真正的盘山公路，一直都镌刻在牛蹄与地脉的对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