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那亚疗脚记

淡然

　　乙巳仲夏，予蹇于野坡，踝骨脆折，不良于行。子媳恻然，乃携十月稚孙，驾车赴昌黎阿那亚海滨疗养。当是时也，予坐轮椅如乘安车，稚孙在抱如捧瑶琨，三代同行，亦病亦游。

　　海滨白屋参差，若蜃楼初现。媳推轮椅径徐行，浪花啮岸之声与孙儿伊呀相和。子则抱婴孩踏浪，小足初沾咸水，辄惊啼复笑，如嫩荷受露，颤颤可人。予虽跛足困于车，见此天伦，亦觉病骨轻半。

　　最奇者乃沙丘教堂，素壁孤悬碧落间。予坐轮椅上，睹新妇摄姿于前，孙儿酣眠于怀，忽忆少时负子游京都旧事。今白头反受子辈推挽，三十年光景，恍若轮转。

　　时余齿根浮动，触物则痛，咀嚼维艰，竟成废颐叟矣。子媳晨昏侍侧，推余遍访庖厨。园中有许多食肆，各处菜式都极精致，价钱也极可观。或点鲅鱼饺，或烹豆腐羹，皆宜病齿之人。余以匙徐搅羹汤，观玻璃窗外碧浪拍岸，齿虽不利，舌底甘香竟胜往日，恍觉齿痛亦减三分。

　　暮色染波时，子推车沿海堤缓行，孙在祖母怀咿呀学语，浪花应和如雷。

　　临行前日，予独坐滩外观潮，见残足肿若匏瓜，而海天澄澈如洗，始知病躯游历，反得静观之趣。

　　归前日，齿竟不药而痛止。想是海神怜我，以咸风为灵膏，涛声作方剂乎？四日疗疴，所愈者岂惟足踝哉。

　　归途孙儿忽抓予杖，咯咯如得至宝。予笑谓子媳："此子他日学步，当忆扶祖父轮椅时也。"

一家粲然，而车已过碣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