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风

湛蓝的天空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夏天的风一起,便似得了什么号令,四野间那些热烈缤纷的花儿们,便一茬一茬地苏醒过来,欣然怒放,漫山遍野直如泼翻了的颜料盘,再不肯收拾。</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天上午我在小区林荫道散步时,不经意间,路边芳草丛里渲染出亮丽的色彩,撞入眼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最是绣球花热闹,团团簇簇挤在枝头,颜色由深而浅地晕染开来,好像春酒在杯底层层沉淀的醉意。它们彼此推搡着、挨挤着,唯恐落后了似的。风吹过时,它们便微微摇曳着,如同无数只花团锦簇的绣球在滚动,把空气也染得斑斓馥郁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萱草则另具一种神韵。它们长在篱落旁、水井边,或是一角无人打扰的庭院,叶如翠玉,亭亭地擎起几支花茎。花苞初开时,是橙黄,继而转为橘红,如同点燃的一支支小焰。它们端然凝立于炎阳之下,并不招摇,倒像娴静的女子,低眉顺眼,自有其不喧哗的风骨——古人云“萱草忘忧”,大约便是这般沉静,能令人暂忘尘嚣,心头浮起一片清凉。</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若说萱草是静女,雏菊便显出几分怯怯的憨态来。它们细瘦的茎杆擎着纤小的花朵,在野地里东一丛西一簇,风过处便瑟瑟地摇曳,仿佛不胜风力。花瓣素白,花心嫩黄,小小的,怯生生的,如同初入世的孩子,对周遭一切怀着几分谨慎的试探。它们静静伏在草丛深处,自开自落,无人怜惜亦无怨尤,却自有一份卑微里生出的倔强,竟亦铺展成原野上星星点点的细碎光明。</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莲则全然不同了。它们端坐在池塘中央,荷叶宽大如盖,承接着天光云影。花苞自青碧之间挺出水面,先是尖尖角,继而缓缓舒展,花瓣粉白里透出嫣红,层层叠叠,洁净无瑕,仿佛从泥淖中升起的菩萨。莲花的开落,不似群芳那般喧哗,它只默默在水中央,不言不语,自含一段清芬;风过处,莲叶翻动,水珠滚落,那花却端然不动,像是入了定一般,自守着心中一点冰清玉洁的天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满枝愈燃愈烈的石榴花此时骄傲地告诉我,它们是六月花的信使,诠释着夏天的炽热,渲染着浓妆艳抹。我对儿子说,要不是已经诉诸榴花的主题美篇,看着这满树满枝的榴火,真想再续前景。</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而最令人哑然的,是那些散落视觉的野花。它们无名无姓,开在路旁、石缝、沟渠边,甚至践踏过的足迹里。花儿或细小或随意,颜色也极素淡,紫的,蓝的,白的,星星点点,伏在草根底下,如同大地自己眨着的眼睛。它们不争阳光,不抢雨露,甚至也无人投来一瞥目光,可它们依旧开得蓬蓬勃勃,活成一片小小的海,无声地淹没了荒野——这卑微的生机,竟是最汹涌的、最不可抗拒的。俯身细看,每一朵小花都在风里轻轻摇着,如同与蚂蚁有密约,只待无人时,便絮絮地诉说些泥土深处的情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夏风在花间游走,像一只无形的手拨动着七弦琴。风掠过绣球花丛,便裹挟了团团簇簇的香气;穿过萱草时,又携带着一缕安神的微凉;抚过雏菊的额头,便沾上了细碎的怯意;滑过莲花的水面,便带起一片澄澈的清气;最后跌入野花的海洋,竟也染上了那种卑微而倔强的气息——风是花的信使,将一程程香、一程程色,从枝头吹入人间,吹入过客的肺腑,吹入夏日的记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虽然已是度假好时光,小区里碰到的人影也开始交错,和喧嚣热闹的大都市相比,这里显得还是愈发安静平和。花影渐次朦胧,而香气却更浓了,氤氲浮荡,如同温热的酒气蒸腾起来。夏风拂过,花枝摇曳,光影婆娑,摹地,满枝的嫣然撞入眼帘。抬头望去,原来是山桃红了,娇艳欲滴,惹得我不由靠近它们。树的主人正在树下喁喁自语,诉说着喜悦的心事。此刻,我立于树前,衣襟上沾了果香,心上便也沾了几分薄醉——夏果之盛,原不仅结在泥土里,更是萦绕在人的魂灵深处;红果结得越多越炽烈,越显出这季节的慷慨与不吝。</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一阕《如梦令·山桃吟》情不自禁溢于言表:</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山桃压弯枝口,颗颗赤霞红透。</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欲撷却踌躇,惜玉怜香守候。</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停手,停手,留待东君消受。</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回到家中,吟给老公听,他笑呵呵地凑合了几句:</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山桃好,万树挂红绡。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香漫青溪春涨处,霞栖芳径雨晴梢。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留与路人嚼?</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竟然用了忆江南的曲调,令我大跌眼镜!</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夜色初合,月光无声流淌,浮在花上,花便成了银的;浮在水上,水便成了银的。花与流水皆在月下静默,然而大地深处,那些不倦的根须正在黑暗中悄然延展,吮吸着泥土里的生机。当夏风拂过,野花们微微颤动,如同大地在呼吸——夏花之盛,原来并非空穴来风;那每一朵花都不过是土地内心澎湃的潮汐,涌上地表开成了可见的浪花。</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于是夏风再度起时,花海便重新掀起无声的波涛,向四野蔓延开去;那花潮底下深藏的,是大地无穷尽的热望,是生命本身不休的脉动。</span></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二零二五年六月二十一日于银滩之心</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