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 头 见 喜

蓝 予

<p class="ql-block">  老张写得一手好字,特别是毛笔字写得刚劲有力,力透纸背。每年,一入了腊月门,前来找他写春联的人络绎不绝。</p><p class="ql-block"> 眼看快到过年了,老张望着柜顶上村民们送来的一卷卷写春联的大红纸,很是着急。作为一村之长的他,此时村里的事情格外地多。他要带领村干部们给那些孤儿寡母、因病致贫、老来无子的贫困家庭送温暖,以表基层领导对百姓的关心。</p><p class="ql-block"> 都说村长是个“拿村长不当干部,拿豆包不当干粮”的差事,可老张却干得劲头十足,一身正气,两袖清风,深受全村人的爱戴与拥护。这不,他认为,利用自己的一技之长,为村民们写写春联是应该的,也算是为了点人民服务。</p> <p class="ql-block">  这天,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老张就起来准备写春联了。白天上班,他只能利用一早一晚的时间来写。这时,只听院墙门“啪啪啪”的三响,随着门声,还伴有“三叔三叔”的叫喊。老张急忙披上棉袄,出去开门。</p><p class="ql-block"> 开门一看,只见邻居狗剩拿了一绺红纸站在门外。老张知道,这是来补写的。他家的春联前天就给写完了,昨天已被他爹取回了家。</p><p class="ql-block"> 老张把狗剩引进屋里,心想:“这狗剩,平日里一觉睡到自然醒,今天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等老张问,狗剩就说:“三叔,你再给写个抬头见喜,贴到我的睡屋里。”正好老张刚摆好了笔墨,顺手接过狗剩手里的那绺红纸 ,给竖过来板正地放在写字桌上,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正要写,狗剩忙说:“三叔, 抬头的抬字,你就写台湾的‘台’,别写左边的提手旁。”老张愣住了,抬眼瞪向狗剩,说:“这不是错别字吗?为啥叫我这样写?”</p><p class="ql-block"> 狗剩皮笑肉不笑地“嘿嘿”着,说:“看你去年给咱屯二喜家就写了这个没有提手旁的‘台头见喜’,管得二喜这一年双喜临门的,又有个好工作,又娶个好媳妇。今年你也给我写个。”</p><p class="ql-block"> 老张放下毛笔,心想:“今天我可得替你爹好好教训教训你。无论是从作为一村之长,还是从我和你爹是好哥们的份上,怎么论我都有资格和责任管管你了。”</p><p class="ql-block"> “狗剩,你来叫我写错字,这事你爹知道不?”老张问。</p><p class="ql-block"> 狗剩说:“不知道,叫他知道了还能让我来?”</p><p class="ql-block"> “你还知道你爹会不让啊?”老张气呼呼地反问。</p><p class="ql-block"> 老张和狗剩爹同岁,从小就是一对很要好的小伙伴,一起上学,一起玩。长大了,各自成家,也像亲兄弟一样互相帮助,几乎是无话不谈。关于狗剩,狗剩爹可没少在他面前诉苦。说这个孩子高中没读完说啥也不读了,声称早点下来干活挣钱。可这些年来,工作总是高不成,低不就,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眼看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在家啃老,真愁人啊!</p><p class="ql-block"> 老张说:“都是你倆口给惯的。”</p><p class="ql-block"> 狗剩爹说:“也是。这孩子从小在月子里差点被自家的狗上炕给叼走了,全家人拿他像宝一样都跟着惯,生怕有个闪失。”</p><p class="ql-block"> 老张知道狗剩的名字就是从这儿来的。意思是狗嘴里剩下的,会平平安安,再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了。可是,这到了该工作的年龄,总不能在家躺平吧。</p><p class="ql-block"> 想到这,老张毫不客气地对狗剩说:“你和人家二喜比,能比得过吗?二喜当兵在部队里立过功,受过奖,去年退伍刚回来就自己创业。二喜肯干,人品也好,谁家姑娘不愿意嫁给这样的小伙子?”而你只知道在家啃老,好高骛远,我给你写多少个‘台头’你也见不了喜。”</p><p class="ql-block"> 老张的一席话,说的狗剩的脸白一阵红一阵。可他总觉得老张给二喜写的那个‘台头见喜’里有什么玄机,于是,还是硬着头皮嘟嚷着:“那你为什么给二喜写是什么意思?”</p><p class="ql-block"> 老张清楚地记得,去年的腊月,他确实给二喜写了那个没有提手旁的“台头见喜”。那天是晚饭后,二喜送来一大卷已裁好的大红纸,正遇着老张在给其他人家写春联,那一份刚写完,老张就说二喜,红纸就别撂这儿了,你在这等一会儿,我给你写完,你就便拿回去得了,省得再跑一趟。</p><p class="ql-block"> 老张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给谁家写春联,横批里必写一个解放台湾。那天刚给二喜写好解放台湾,紧接着就写抬头见喜,只见他大笔一挥,顺手就写了台湾的“台”字,刚要写“头”字时,发现“抬”字少了个提手旁,如果给添上,那整个字的位置也不成比例,显得别别扭扭不好看。老张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哈下腰低下头,伸长舌头,准备把这个“台”字给舔去重写。用舌头舔错字,这是老张多年以来形成的习惯,已习以为常。但二喜却心疼老张,急忙说:“三叔三叔,别舔了,就这样挺好,别人抬头得拿手抬,咱不用,直接就抬了。”二喜的幽默,把老张逗得也边笑边诙谐地说:“你三叔光想着解放台湾了。”</p> <p class="ql-block">  写完了“台头见喜”,老张郑重地对二喜说:“这可是个错别字啊,把它贴到里屋吧,免得来人看见笑话。”可到贴春联时,偏偏被二喜爹给贴到外屋炕头上方的墙上了。当有人问及时,二喜就说:“我特意让我三叔这么写的。”也巧,过了年不长时间,二喜就找到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朋友。这事传到了狗剩的耳朵里,可把狗剩羡慕的不得了,他也要向二喜那样,让老张给写个没有提手旁的“台头见喜。”</p><p class="ql-block"> 老张把给二喜写错字的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后,又转过话题对狗剩说:“年轻轻的,信这个。幸福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你不出去工作,在家啃老,能啃出个媳妇来呀?”</p><p class="ql-block"> 老张见狗剩低头不语,不知是听没听进去,心想:“既然说了,就狠狠地说,让他长长记性。”老张上下打量着狗剩,突然拽着狗剩说:“你出来一下。”狗剩纳闷,不知老张叫他出去干啥?</p><p class="ql-block"> 狗剩跟着老张出了屋,站在门口的台阶上,西北风嗖嗖地刮着,狗剩有些冷。这时,老张把狗剩的身体转到西北方向,说:“你摸摸你裤子后面的两个兜,再把嘴张开。”狗剩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两个兜,同时也张开了嘴,等待着老张的下一步命令。老张顿了顿,略加思索地冲着狗剩不紧不慢地说:“在我的裤子后面有两个兜,一个是空的,另一个也是空的。午饭的时间到了,我从容地站在高处,缓缓地将身体转向西北,慢慢地张开嘴,你看那北风,就是我今日的午餐,幸好又刮来一些尘土,足以饱腹。”</p><p class="ql-block"> 狗剩不傻,毕竟读过高中,他知道这段话是老张模仿哪个作家的文章而即兴发挥说出来的。狗剩心里既佩服老张的模仿力又忍不住想笑,但又感到被老张这样戏谑而不好意思。</p><p class="ql-block"> 老张见狗剩笑眯眯的,知道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就说:“喝西北风喝饱了没有?喝饱了咱就进屋。”</p><p class="ql-block"> 狗剩像突然开了窍一样,红着脸说:“三叔,我错了,别那么写了,就写正常的抬头见喜吧!”</p> <p class="ql-block">  老张回到屋里,写好了“抬头见喜”,递给狗剩,语重心长地说:“三叔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能赶紧出去找个工作,挣点钱,领个媳妇来家。都说三十而立,你过这个年就三十了吧?也该成家立业了,给父母省省心吧!”</p><p class="ql-block"> 过了正月十五,狗剩爹见了老张,笑呵呵地说:“只从年前他去你家找你写抬头见喜”,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正月初六就跟着他表哥去城里打工了,并表示不干个像样的不回来。”</p><p class="ql-block"> 老张听了,高兴地和狗剩爹一起笑了起来,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但愿能抬头见喜!”</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作者简介:</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5px;">蓝予,本名张月辉。现居大连。大连市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其文学作品散发于纸刊与微刊等媒体。</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