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连载】月光如水（七）

六盘有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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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叶去找村长，村长拿着洒壶正给一盆月季浇水呢。这天干的，花都缺水了。问柳叶啥事。

柳叶说，想贷款养牛。村长笑着说，这是好事嘛。跟年媳妇就是活泛。贷款要有项目，你要把牛棚建成养了牛才能申请。柳叶心说，这咋跟张政策说的一样呢？就说，我和跟年刚结婚，手头正紧，建牛棚的钱也凑不齐。

村长挨近柳叶说，这好办么，只好跟年媳妇配合，贷款的事我替你想办法，手却从柳叶的肩上扶上去。柳叶立即闪躲。

柳叶明白村长的“配合”是什么意思，但她不想得罪村长，又想顺利的贷了款。就故意说，贷款的事还不是村长的一句话。建了牛棚，自然好好要款待村长啊。

村长说高兴了，哈哈笑起来，看不出来跟年媳妇是个会来事的。手便顺着柳叶的腰抓了一把。柳叶厌恶极了，但她没有表现出来。顺势把一张表递给村长。腰身一扭就跑出去了。心里骂，老色鬼。

贷款的事柳叶并没有抱多大希望。看得出来村长的办事是有目的的。她不想设这个套，况且更年并不支持她养牛。公公养驴养习惯了，倒一捆草长短就吃了。牛要铡草、拌料，草料不能太长、不能太短，没有铡草机，背不回草，柳叶压不动铡刀。

眼前的困难像一堆麻搅得柳叶没有一点心力。但她不能劝丈夫回来，养牛看似一本万利，但前期投资大，又没有养殖经验，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效益。已经几万元外债了，她不能冒这个风险。

出乎柳叶预料，创业款却下来了。村长在广播上宣读申请人姓名。有田寡妇、二拐子媳妇，还有柳叶。二愣、钢炮、张政策却没有，就去村部找村长。说村长这是偏心么，创业款全给了女人，咋不给男人，男人就不能创业了？

村长指着文件说，看清楚，是妇女创业款，你几个懒汉，就是有创业款，敢贷给你们？吃低保的时候咋不问别人有没有？就问二愣，贷了款准备干啥？二愣想了想说，我也准备承包几十亩地种些树苗子。

村长就骂，咱们这穷地方，天干火着地能种成树苗的，恐怕几万元还不够买着浇水的。别没事干跟上瞎起哄。张政策说，国家政策我掌握着呢。钢炮就骂，掌着个破机子就掌握政策了？你咋没申请上？

张政策说，不要觉得是个便宜都想占，你得有命押受。国家发放贷款呢，又不是给你白送。说钢炮，你准备批发几箱酒自己喝，还是卖呢？钢炮就骂，我就是天天有酒喝，有些人天天想着当村长的军师，村长没当个×。

村长就骂，日牙茬出去。这是村委会，是办公的地方。就让柳叶几个填表。二愣几个就悻悻离开了。

二拐子家盖了鸡舍，准备养鸡。田寡妇和柳叶家盖了牛棚。盖牛棚时，二楞、钢炮、二拐子都来帮忙，田寡妇帮柳叶做饭。钢炮喊，跟年媳妇，好烟好酒的，别舍不得往出拿。酒是柳叶和跟年结婚时剩下的，有好几瓶。烟却没有一根，公公平时抽的旱烟。

柳叶就在镇上拉料时捎了烟，买了菜和肉。二愣因为上次喝酒的事，柳叶倒显得不好意思。二愣却有说有笑早忘得一干二净了。说论年龄，跟年媳妇应该叫我一声哥的。钢炮就骂，论年龄路上跑的娃娃应该叫你一声爷的。只能说你人不球行了。就像吃宴席，人越把你往上席让，不是抬举你，是你上了年龄了。说着有啥用呢。

二愣说，真是年龄不饶人，过去打野物，跑上一天一夜，腿不疼眼不花，一枪一个准的。现在看见一个兔子，还没追呢，气就上不来了。瞄上半天还放空枪。有一天晚上，把一个板凳狗硬当成兔子，说还怪了，这兔子咋不跳？跑过去了踢一脚却发出汪的一声，才看清是条狗。田寡妇、柳叶就笑。

田寡妇说，二愣你小心哪一天遇到只狐狸。狐狸会塞枪口，还会使媚眼，把你小心窍迷了。从山里回不来了。钢炮说，二愣巴望不得遇上个狐狸精呢，钻进狐狸洞里风流快活呢。二拐说，聊斋上说狐狸精吸男人精血，二愣吃了那么多的野兔野鸡，说不定上辈子就是狐狸变的。你估计上辈子遭的孽多了，这辈子没有变成个女人。

田寡妇说，变成个女人不知道又祸害多少男人。二愣却喊，跟年媳妇，肉熟了吗，两天不吃肉就馋的。跳下牛棚抓了一个冒气的花卷吃起来。

村长挨家看工程的进度。柳叶给村长泡了茶。说村长这回帮了大忙了。村长说，脱贫致富是我们当村干部的职责么。回头说，柳叶炒肉了？这香的。跟年爹就陪村长进屋。大家都洗了脸，柳叶和田寡妇赶紧端饭。

村长说，争取一点项目太不容易了。不要想着偷工减料，人家按图纸要求验收呢。不符合标准这钱就白花了。村长又更正，也不是白花，咱们主要享受上国家的扶贫政策嘛。村长说，跟年媳妇这茶饭，应该在镇上办个饭馆么。长面做的好吃，这肉炖的也好。

田寡妇也乘机给村长敬酒，村长笑着说，酒确实是个好东西么，很多花钱的事情都是通过这酒摆平的。钢炮说，村长争取这么好的项目。柳叶应该给村长敬个酒么。村长说，你和跟年结婚时敬了酒的，上次你没喝，这次要看你的诚意。柳叶就喝了一盅。村长说，这就对了，喝酒不在多少，心意到就行了。村长起身走了。

牛棚盖成了。空酒瓶子垒了一堆。柳叶又跑去给田寡妇、二拐子家帮忙。忙了好几天，整个人都快散架了。饭也不想吃。这段时间，柳叶和跟年一聊就是个把小时，谈话的重心也渐渐转移到养牛和发家致富上了。

跟年问，牛棚盖得咋样？柳叶说，已经盖好了，就等着验收了。跟年却担心进牛的事。柳叶说，牛棚建好，县上农牧局按需求统一订购呢。牛棚多的话，村里可以申请成立合作社。

有人推举她当合作社的社长呢。跟年就在电话里笑，那以后得叫你柳社长啊。柳叶故意骂，没个正经。这段时间都把人忙坏了，你倒好，躲在外面不回来。跟年说，谁让我媳妇这么能干呢。这段时间工期也紧，人手不够么，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柳叶说，那你也不能太累。架子上的活要多操心！跟年说，放心吧，这么多年都快练成空中飞人了。柳叶说，过些日子牛进栏家里可能更忙。爹身体又不好，我怕一个吃不消。跟年就安慰，放心吧，等忙完这段时间。就回来和你一起养牛。跟娘说，有钱了好好带柳叶在大城市转转，吃一吃城里的麻辣烫，让柳叶在城里的大超市选几件漂亮的衣服。

来顺爹最终没有熬过这个秋天。当村子里人忙着从土里刨吃的时，来顺爹却钻进了土里。吃土里的，用土里的，最终要还给土的。张政策说，就是个活死人么。七十四、八十三，阎王喊着去报道。来顺爹今年正好七十四岁。

活着是一件夹袄不离身，死了木箱子里却搜出了好几套衣服，都是没沾过身的。一把火全烧了，有人就觉得可惜。跟年爹骂，活着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死了还不是个鬼。回家却把跟年买的新棉袄套上，说这天咋就变冷了。

二楞、钢炮和二拐子几个去挖坟，挖到一米处却出了水，奇怪，这天旱的坟地里倒通常挖出水。叫了风水先生说来顺爹亏欠着女人，阳世的债没有还清。不能进老坟院的，须和女人合葬了才能安妥。村人便问，是和第一个女人合葬呢，还是两个女人一起合葬呢？风水先生说，都葬一起吧。阴间便不再争风吃醋。

二愣几个又挖了新坟，把来顺娘的棺材取出来，木头都朽了。来顺爹死后来顺没有掉一滴泪，来顺看见从未谋面的娘被挖出来，趴在坟头却哭起来。跟年爹喊，来顺，抓几把土洒进坟坑，你爹娘就不惦念你了。来顺抓起土，哭得更厉害了。大家背后议论，来顺这是哭自己呢，几十岁了却成了孤儿。

未完待续……

注：图片由AI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