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阿尔金山苏干湖。</p> <p class="ql-block">【原文】:曰:“舂山之泽,清水出泉,温和无风(炁条适也),飞鸟百兽之所饮食。先王所谓县圃(《淮南子》曰:“昆仑去地一万一千里,上有曾城九重,或上倍之,是谓阆风;或上倍之,是谓玄圃。”以次相及。《山海经》云:明明昆仑玄圃各一山,但相近耳。又曰:实为帝之平圃也)。”天子于是得玉策枝斯之英(英,玉之精华也。《尸子》曰“龙泉有玉英”、《山海经》曰“黄帝乃取密山之玉荣而投之钟山之阳”是也)。曰:“舂山,百兽之所聚也,飞鸟之所栖也。”爰有□兽,食虎豹,如麋而载骨,盘□,始如麕,小头大鼻(麕,獐是也)。爰有赤豹、白虎(《诗》曰:“赤豹黄罴”)、熊罴、豺狼、野马、野牛、山羊、野豕(今华阴山有野牛、山羊,肉皆千斤),爰有白鸟、青雕,执犬羊,食豕鹿(今之雕亦能食麕鹿)。曰:“天子五日观于舂山之上,乃为铭迹于县圃之上,以诏后世(谓勒石铭功德也。秦始皇、汉武帝巡守登名山,所在刻石立表,此之类也)。”</p> <p class="ql-block">【译文】:(伯夭参阅《河图》)说:“舂山下的湖泊,清澈的湖水来自山泉中,湖畔气候温和没有大风,是各种鸟兽的栖息取食之处。前代帝王们称它为‘悬圃’。”周穆王于是在这里找到了名叫“玉策枝斯”的美玉。(伯夭)说:“舂山是百兽聚集之地,飞鸟栖息场所。”所以这里有某兽,能吃老虎和豹子,它的外形像麋鹿而背部长满突出的骨头,像盘子一样的(蹄子),这种兽小的时候像獐子,小脑袋大鼻子。这里有红豹、白虎、黑熊与棕熊、豺狼、野马、野牛、山羊、野猪。这里有白色的鸟、青色的雕,能抓狗和羊,能吃野猪和鹿。史官记录说:“周穆王在舂山上逗留了五天时间,于是在悬圃边的(巨石)刻下铭文,以令后人得知其事。”</p> <p class="ql-block">【解评】:开头一个无主的“曰”字,应该是伯夭所曰。“舂山之泽”是指舂山脚下的沼泽湖泊。周穆王一行人来的路上曾有“珠泽”,此处的“舂山之泽”显然不是指回头路的珠泽,而是指舂山下的另一处沼泽湖泊地。以地理位置判断,所谓“舂山之泽”即今阿尔金山下的苏干湖。此湖至今生态良好,而在古代,更是水源充足、鸟兽聚集的好地方无疑。这里就是传说中的“悬圃”。悬与县通用,“县圃”又称“悬圃”或“玄圃”。被后人神化为神仙居住的地方,主要是《淮南子》把“悬圃”给神化的,说它在昆仑之上第几层的高度。郭璞引《淮南子》与《山海经》对照解释说:“明明昆仑悬圃各一山,但相近耳。实为帝之平圃也。”是说两山相近,被淮南子说成在昆仑之上了,而且只是黄帝建在下平地的“平圃”而已,相当于当时的国家自然保护区,森林公园而已,根本没有淮南子说的那么高大上。不过若将今苏干湖看做“春山之泽”,那么从今格尔木北的“珠泽”(鱼水河)来舂山,势必先从“舂山之泽”岸边经过再登舂山。</p> <p class="ql-block">苏干湖水鸟</p> <p class="ql-block"> 只是舂山就在眼前,先登山“以观舂山之珤”要紧,所以来时未在此泽边逗留,而是直接登山了。登山后除了向四下眺望发出赞叹之外,发现山上除了岩石,并无啥“珤”可观可取,也说明在阳纡山祭河后,伯夭只按《河图》之言照本宣科告诉周穆王“以观舂山之珤”,具体“珤”在哪里他也说不清楚,不过大致方位在舂山而已。所以他们只在舂山顶上采到了不怕严寒的“孽木”果实打算作为种子带回中原播种。于是又返下山来,在“舂山之泽”岸边的乱石中翻找《河图》所说的“舂山之珤”。其实这些石头全是山体形成前的碎块余石或后来从舂山上被水流冲滚下来的杂石,性质与和阗之玉差不多。关于“玉策枝斯之英”,郭注引“《山海经》曰:‘黄帝乃取密山之玉荣而投之钟山之阳’是也。”舂山就是钟山,前文郭注,“舂”与“钟”同音同义。则“玉策枝斯之英”其实就是黄帝投在舂山的一块美玉,被周穆王发动六个师的人集体翻找,终于给找到了而已。</p> <p class="ql-block">天然玉中之花</p> <p class="ql-block"> 我们从“于是天子得玉策枝斯之英”可知周穆王并没有白登舂山,他在这里找到了当年黄帝投往舂山的那块美玉。不过,参阅本书卷四,“巨蒐国”人手中有四十多件“枝斯之英”献给了周穆王,则此舂山仅得一件又不足为贺了。也说明“玉策枝斯之英”不只一件,可能世上还有无数件,具体是什么样子,书中不说,郭注也没有讲明白,或许他也不知道,所以我们也不清楚了。个人猜测,应该是没有经过人为加工、没有璞石表层覆盖的天然美玉,又依“枝斯之英”的“英”而论,是带有天然花纹图案的玉。</p><p class="ql-block"> 以今“阿尔金山”为蒙古语,意为“有柏树的山”,可见在蒙古人来到这里时,山上还是柏树成林,而在先秦时期,这里更应该是植茂盛、鸟兽繁多无疑。不过有的动物明显属于传说一类,如“爰有□兽,食虎豹,如麋而载骨,盘□,始如麕,小头大鼻”,其“如麋”“如麕”的形象明显就是食草动物,它怎么可能“食虎豹”呢?“野牛、山羊”,郭注旨在拿华山的同类动物作舂山野牛、山羊的参照物而相提并论,后世有人因郭璞之说就认为舂山便是华山,那就成为笑话了。</p> <p class="ql-block">阿尔金山麓的野牛与野羊。</p> <p class="ql-block"> 末句依郭注,当时周穆王一行人是在旅行途中,不可能加工出像模像样的工整的石碑,应该只是在湖边某块自然石头上刻上了文字而已。按“铭”字应该是镌刻在石上,不会是只写在了石头上。由此也说明周穆王他们出行还带着刻石的工匠和工具,当然不一定是专业工匠,那时的文字都是刻写的,只要是会写字的人应该也会雕刻,六师人中有记事官,他们自己就可以用工具在石头上刻字。由于年代久远,湖水面积大小也常有变化,那块被周穆王刻过字的石头或许被淹没沉入水底、或许被沙化成碎石、亦或是被后来的其它民族给破坏掉了。总之,立在“县圃”湖边的先秦刻石,如今已不可见了。</p><p class="ql-block"> 文中有两个无主的“曰”,第一个是伯夭在介绍,最后那个“曰”应该是后人插入的总结语,即本书作者的画外旁白。</p> <p class="ql-block">阿克塞县郊高山为古赤乌舂山。</p> <p class="ql-block">【原文】:壬申,天子西征。甲戌,至于赤乌,赤乌之人丌献酒千斛于天子、食马九百、羊牛三千、穄麦百载(穄,似黍而不黏),天子使祭父受之。曰:“赤乌氏先出自周宗(与周同始祖),大王亶父(即古公亶父字也)之始作西土(言作兴于岐山之下。今邑在扶风美阳是也),封其元子吴太伯于东吴(太伯让国入吴,因即封之于吴),诏以金刃之刑(南金精利,故语其刑法也),贿用周室之璧(贿,赠贿也)。封丌璧臣长季绰于舂山之虱,妻以元女,诏以玉石之刑(昆仑山出美玉石处,故以语之),以为周室主。”天子乃赐赤乌之人□丌墨乘四(周礼,大夫乘墨车)、黄金四十镒(二十两为镒)、贝带五十、朱三百裹。丌乃膜拜而受(裹,音罪过之过。丌,名,赤乌人名也)。曰:“□山是唯天下之良山也,宝玉之所在,嘉谷生之,草木硕美。”天子于是取嘉禾,以归树于中国(汉武帝取外国香草、美菜种之中国)。曰:“天子五日休于□山之下。乃奏《广乐》。赤乌之人丌好献二女于天子(所以结恩好也),女听、女列为嬖人(一名听,名失,一女名下文)。”曰:“赤乌氏,美人之地也,宝玉之所在也!”</p><p class="ql-block">【译文】:“壬申日,周穆王一行人向西出征。甲戌日,他们来到了赤乌部落的领地,赤乌氏叫丌的首领向周穆王敬献了一千斛酒、食用马九百匹、羊和牛三千只、穄麦一百车,周穆王叫祭父代自己收下。(伯夭介绍)说:“赤乌氏的祖先与周王室是同宗,当年周王室之祖大王古公亶父开始发迹于中原西部(岐山),赐封他的大儿子为吴国太伯前往东吴就职,为他们颁布以金属制造刀剑的法律,以周国境内产的璧玉为赠送的礼品。封为他掌管璧玉的大臣官长季绰于大舂山附近的小舂山为家族领地,并把长公主嫁给他为妻,为他们颁布开采玉石与加工玉器的法律,让他们代表周王宗室主管这里。”于是周穆王赐给赤乌丌黑色的马车四辆、黄金八百两、镶嵌贝壳的腰带五十条、珍珠三百袋,赤乌丌顶礼膜拜接受了。(作者介绍)说:“(小舂)山是天下最好的山,最好的宝贝出产地,最好的粮食生产地,还有最丰美的草木。”周穆王于是从这里取了一些谷种,打算带回中原种植。(作者)说:“周穆王一行人在(小舂)山下休息了五天,于是演奏了《广乐》。赤乌丌讨好周穆王又献出了两个美女,分别叫女听和女列,给周穆王当嬖人。”(周穆王称赞)道:“赤乌部落是出美人的地方,也是出产宝玉的地方!”</p> <p class="ql-block">【解评】:壬申日这天周穆王一行人从舂山下开跋,向西方进发。第二天癸酉,在行进途中,一路无话。第三天甲戌,甲戌日这天,周穆王一行人来到了赤乌部落所在地。若把当日也算做一天的话,他们共走了三天。</p><p class="ql-block"> 这段文中有四个无主的“曰”字,均不知谁在曰。笔者认为,前两个“曰”是伯夭在做介绍,第三个“曰”是本书作者的事后旁白,最后一个“曰”是周穆王发出的赞叹。</p><p class="ql-block"> 穄麦,郭注:“穄,似黍而不黏。”此农作物至今仍有种者。“百载”,一百车。由此得知,其它民族也会造车用车。“封其元子”句郭注据《史记·周本纪》:“长子太伯、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乃二人亡如荆蛮,文身断发,以让季历。”太伯入吴并非古公安排,而是太伯主动让位于三弟季厉,并且是和二弟虞仲一起走的。</p><p class="ql-block"> “刑”字依《康熙字典》引《尔雅释诂》:“常也,法也。”注疏:“谓常法也。”而“常法”就是正常的事业、工作与生活之法。那么“诏以金刃之刑”即颁布制作金属刀剑等物的相关法律;“诏以玉石之刑”即颁布开采玉石或加工玉器的相关法律。</p><p class="ql-block"> 郭注没有解释“裹”是什么东西,笔者认为“裹”即包裹或布袋。</p><p class="ql-block"> “丌”是“基”与“其”的古体字,有两个读音(jī)与(qí)。依郭注,此人名叫赤乌丌。“丌”于此可读“基”音,即赤乌基。按周朝宗室姓姬,则此人又可叫姬丌,即姬基。从文义看,似乎在古公亶父时,赤乌氏族没有姓。因为古公亶父姓姬,又把自己的长公主嫁给了赤乌季绰,而“姓”是随母系而拥有,即跟随母亲而姓,所以赤乌季绰的子孙后代就以“姬”为姓了,因此攀缘上了“出自周宗”。按伦理辈份论,其实赤乌丌(姬丌)属于周宗姬姓外甥支的后裔。</p><p class="ql-block"> “封丌璧臣长季绰于舂山之虱”句的“丌”字只能读“其”音,“封亓璧臣长季绰”就是“封其璧臣长季绰”。“其”指古公亶父。“璧臣长”指给古公亶父管理璧玉产业的大臣中的官长。“季绰”是人名,是赤乌丌的祖先。“舂山之虱”郭璞未解。笔者认为,其实“舂山之虱”是指生于舂山主脉的支脉小山,此处指赤乌氏封地内的小山,因为类似于长在大舂山身上的虱子,所以称其为“舂山之虱”。</p><p class="ql-block"> 按从阿尔金山东端的主峰之下向西行走,便进入了塔克拉马干沙漠东部的罗布泊之中。当年塔里木盆地也许不是沙漠或沙漠的面积没有现在这么大,而罗布泊周围则是水草丰茂的沼泽和草原地带。以笔者确定的阿尔金山主峰为周穆王他们登上的舂山论,周穆王一伙人是从山下的苏干湖北岸取道西行,势必要先向北绕道走今当金山口,然后再由今茫崖向阿克塞而西行,基本上走的就是今阿克塞到若羌的这条路线。那样又势必沿今阿克塞到若羌路线依阿尔金山西麓而行。虽然当时可能没有路,但是以土著游牧民与农耕者往来交易,似乎也会走当金山口这条路径,不可能放弃山口不走而从高山顶上翻爬过去。按路程算,三天时间以马车“骛行”或“超行”速度,似乎能到若羌,或者速度稍慢,也可到达若羌以东的巴什库尔干附近。参考下文卷四载:“自舂山以西,至于赤乌氏舂山,三百里。”即150公里。按文义,这是从舂山山脉的西麓到“赤乌舂山”的直线距离。以今阿尔金山西麓直线向西三百里,应该是今罗布泊南巴什库尔干附近。</p> <p class="ql-block">若羌县旁的古赤乌舂山。</p> <p class="ql-block"> 我们也因此得知同时有两座“舂山”,相距三百里远,一个叫“舂山”,另一个叫“赤乌舂山”。依“舂山”与“赤乌舂山”这个说法论,周穆王他们登上的那座舂山是大舂山、主舂山,不归赤乌氏管辖,赤乌氏另有属于他们自己的“赤乌舂山”。事实也证明了这点,在周穆王他们登上舂山寻宝时,赤乌之人竟然没有发现或发现了也不予干涉,竟人无一人前来阻止或接洽。显然,那座舂山不归赤乌氏所管。而“赤乌舂山”则是舂山山脉西部的另一座山。它也许属于大舂山的支脉,也可能完全独立于大舂山之外。不过都以“舂山”为名,有寄生于大舂山身上、借大舂山之名望而谋生存的意味,因此文中说它是“舂山之虱”。《抱朴子》说:“虱生于我而我非虱之父母,虱非我子孙。”以“虱”比作“赤乌舂山”或赤乌部落,虽然形象,但是有和主体掰生甚至带有敌意的成分:谁会喜欢虱子这种寄生虫呢?</p><p class="ql-block"> 由于历史久远,地质与环境都有很大变化,“赤乌舂山”究竟指哪座山,如今已不可考。以今阿尔金山为大舂山论,其西部岔山众多,也许赤乌部落就在今阿克塞、若羌和巴什库尔干一带。</p> <p class="ql-block">巴什库尔干旁的古赤乌舂山。</p> <p class="ql-block"> 还要说明一下,虽然卷四谓“自舂山以西,至于赤乌氏舂山,三百里”,但那是周穆王他们归来后计算全国总里程时的数据,即按国家测绘标准,不会把人在地面上行走多少弯路的长度作为两地间距离来计算的。不然某小国人在他一个不足十里的领地上连续绕弯兜圈子,然后以所走路程的长度算,他也可以说自己的地盘有“几万里”了。显然周朝史官不是这么做的,而是取了两山之间最近的距离,虽然未必是直线距离,但起码也是忽略掉了周穆王他们在舂山东麓绕向舂山西麓的路程。其实三天时间里,周穆王他们从舂山到赤乌实际上走的路程远远不止“三百里”。起码应该在四百至六百里之间,即200~300公里之间是比较合理的。尽管走了那么远,因为要去掉弯路,所以他们会从舂山西麓算起,与赤乌舂山的最近距离也只是三百里而已。</p><p class="ql-block"> 近年考古发现证明,罗布泊附近一带曾经是楼兰古国所在地,赤乌部落也许就是楼兰人的前身,即赤乌是楼兰的祖先。当然也可能是楼兰入侵把赤乌给灭族,然后取而代之了。据此也可以推断:既然楼兰人都在这里建立都城,说明当时这里必然是充满生机的场所,绝对不会是今天一望无际的大沙漠,而在周穆王时代,这里想必比楼兰时代更加生机盎然,说它是“天下良山”“嘉谷生之,草木硕美”应该真实不虚。</p><p class="ql-block"> 开头戊寅至此“甲戌”,共237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