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张明远在规划局当了五年局长,第一次因为一个蚊子包体验到了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p><p class="ql-block">那天党组会议开到一半,他感觉脚踝一阵刺痒。回到办公室卷起裤管,发现一个红肿的蚊子包。秘书小王看见后立刻变了脸色,不到半小时,办公室主任老张就送来了进口药膏,分管后勤的刘副局长则保证明天就加装防蚊纱窗。</p><p class="ql-block">下班前,整栋楼都开始了灭蚊消杀。张明远的手机不断震动,各种防蚊建议和关心问候纷至沓来。最夸张的是开发处马处长,晚上十点扛着台进口空气净化器敲开他家门,额头上的汗在楼道灯下闪闪发亮。</p><p class="ql-block">"张局,这机器能过滤蚊虫!"</p><p class="ql-block">张明远看着那个半人高的纸箱,突然觉得小腿上的包隐隐作痛。他当然明白,这些人关心的不是蚊包,而是他屁股底下那把椅子。</p><p class="ql-block">三个月后,城市开发项目违规操作案发。虽然调查显示主要责任在分管副市长,但作为规划局一把手,张明远还是被调往档案局任调研员,保留正处级待遇。</p><p class="ql-block">调令下来的那天,他的手机安静得像块砖头。曾经每天十几条问候的微信群沉寂如死水,连天气预报都没人发了。搬家那天,只有新来的实习生小李帮忙收拾文件。老张在电话里支支吾吾说老伴住院,马处长的电话则始终无人接听。</p><p class="ql-block">档案局的办公室朝西,下午阳光直射,热得像蒸笼。张明远在这里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但再没人关心了。他学会了随身携带风油精,在叮咬处自己涂抹。</p><p class="ql-block">"老张?真是你!"</p><p class="ql-block">一个周五的傍晚,老同学李强出现在门口。他们在党校同期学习过,现在李强是教育局副局长。</p><p class="ql-block">李强没带什么贵重礼物,只有一盒普通蚊香。"这破地方蚊子忒毒。"他说话还像二十年前在大学宿舍时一样直接。</p><p class="ql-block">在档案局的八个月里,张明远看清了许多事。那些曾经围着他转的人,现在食堂遇见都假装没看见。只有李强每月来一两次,带点水果茶叶,说说教委的趣事。</p><p class="ql-block">转机来得突然。雨季来临前,组织部通知他调任建设局副局长。调查结束后,考虑到他的专业背景和过往表现,组织决定重新启用。</p><p class="ql-block">消息像长了翅膀。第二天一早,张明远推开档案局办公室门,差点被满桌礼物晃花眼。进口咖啡机、名牌钢笔、冬虫夏草,还有台最新款德国空气净化器——和当初马处长送的那台一模一样,只是型号更新了。</p><p class="ql-block">手机不断震动,沉寂多时的微信群重新活跃。曾经"消失"的联系人纷纷发来祝贺,语气热络得仿佛这八个月从不存在。</p><p class="ql-block">"张局,听说您要高升?"档案局的小陈探头进来,捧着盆郁郁葱葱的植物,"这是驱蚊草,放办公室里蚊子不敢来。"</p><p class="ql-block">张明远看着那盆植物,突然想起八个月前众人围着他转的那个蚊包。他婉拒了所有礼物,只留下李强托人捎来的一本《城市基础设施规划》。</p><p class="ql-block">建设局的新办公室宽敞明亮。张明远站在窗前,望着楼下蚂蚁般忙碌的人群。手机在口袋里持续震动,一条又一条信息涌入。</p><p class="ql-block">一只蚊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手背上。张明远看着它吸饱血后飞走,留下个微小的红点。这次,没有人会为这个蚊包大惊小怪了——至少现在还没有。</p><p class="ql-block">窗外,初夏的阳光正好。大楼前"某某建筑公司"的商务车刚刚停稳,几个西装革履的人正提着公文包匆匆走向大厅。张明远摸了摸手背上那个新鲜的蚊包,转身走向办公桌。桌上,李强送的那本书正翻在"市政工程廉政风险防控"那一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