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再见鱼泉

西岭放歌

<p class="ql-block">呢称:西岭放歌</p><p class="ql-block">美篇号:5333090</p><p class="ql-block">音乐:沉醉于风</p><p class="ql-block">图片:网络(诚谢)</p> <p class="ql-block">  晨雾漫过孔河坝时,崖壁上的苔痕正吸饱了昨夜的雨水。我踩着湿滑的石阶走近,那方被岁月磨出包浆的岩壁突然在曦光中醒了——"鱼泉"二字如两尾红鲤,正从斑驳的石刻里游进流动的光阴。光绪年间的某场春风大概也是这样拂过伍嵩生的长须,他站在同样的位置,青灰色布衫被山风灌满,手中朱砂笔饱蘸着蜀地的烟霞,在崖壁上凿下让流水驮了百年的墨痕。</p> <p class="ql-block">  这位曾教光绪帝读《诗经》的翰林编修,终究把自己活成了一首比宫墙更深远的诗。当京城的琉璃瓦还在映照御笔朱批时,他已带着满袖京华烟尘回到蜀地。据说当年返乡那日,出江镇的百姓在码头摆了百家宴,而他却径直往鱼泉崖走来,指尖抚过崖壁上天然的泉眼——那些汩汩冒水的石孔里,总在汛期涌出细鳞银鱼,像大地在悄悄吐纳生灵。他忽然笑起来,长须间抖落的不是翰林的矜持,而是蜀人骨子里的率性,提笔便让"鱼泉"二字带着金石声咬进岩壁,笔锋里藏着朝堂之外的山水春秋。</p> <p class="ql-block">  此刻我坐在泉边的磐石上,竹笠檐角坠着的水珠,恰好落进钓线轻颤的涟漪里。伍嵩生当年是否也在此垂钓过?或许在某个秋夜,他披着月光坐在我如今的位置,看泉眼里游出的银鱼被月色镀成碎银,忽然明白比帝师头衔更珍贵的,是这方让灵魂栖居的山水。史书里写他"工诗善书,尤精鉴藏",却少有人提他在鱼泉崖刻字时,笔锋里藏着的淡泊——当满朝文武争着在奏折里堆砌典故,他却把自己的名字刻进流水,让每道波纹都成为后人解读的注脚。</p> <p class="ql-block">钓线忽然一沉,拉回我飘向百年前的思绪。出水的银鱼在竹篓里蹦跳,鳞片上反射的光让我想起石刻里迷离的红色——那不是朱砂的红,是岁月把墨迹熬成的琥珀色,是无数个春去秋来后,山水给文人风骨上的釉彩。伍嵩生或许早就知道,比起史馆里的青史留名,这方被泉眼滋养的崖壁更懂永恒:当他的朝服在箱底蒙尘,当帝师的头衔化作碑文上的铅字,唯有"鱼泉"二字还在每道水波里活着,像他当年轻捻长须时落下的那声轻叹,在天地间悠悠回荡。</p> <p class="ql-block">暮色漫过山谷时,我收竿起身,竹笠上的雨珠恰好滴在石刻的"鱼"字上方。忽然看见水波里浮动的倒影,分不清是我这身蓑衣融入了青灰色的崖壁,还是百年前那个挥毫的身影,正从时光深处走来,与我共享这一川烟水的寂寥与丰盈。原来有些告别从未发生,当流水把石刻的笔画磨得更温润,当鱼群在泉眼里代代繁衍,所有的再见都是重逢——在某滴溅起的水花里,在某片飘落的竹叶上,在某个与先贤同沐山风的刹那,古今早已在鱼泉边,酿成一坛永不封坛的月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