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泊乌镇

小桥流水

　　白昼已尽，脚底渐如被踩踏得疲乏的草木般酸痛不堪。我游荡在乌镇水边，四面灯火初明，人声喧嚷，小街深巷中，游客们仍如潮水般涌流着。我于水边往来寻觅，只图找一处能安放倦躯的角落——要能倚河而坐，要能清静安逸。热闹如织的店铺门外，喧嚣之声不绝于耳，而河岸旁不少店家，也早已被游人挤满，竟连个安放疲倦的缝隙也难寻。终于寻得一家略为僻静的小店，店门微敞，灯光如豆，在暮色中宛若邀请般轻摇。

　　我坐于河边圆桌旁，一杯清凉果汁已置于眼前。河面上，乌篷船在灯影里穿梭如织，船尾马达响动不止，船身便似装了不知疲倦的发动机，在暗夜中匆忙奔行着。船上灯光倒映在水波里，被推搡揉碎了，又拼合，再揉碎，如无数流萤在幽暗中不安地浮游；河上船声人语亦不绝如缕，仿佛水波般时远时近地漾过来。但隔岸的喧闹毕竟模糊了，船声人声，此时只如隔水传来的朦胧背景，反倒愈衬出此地的幽宁。

　　我于是吸吮一口果汁，那沁凉之意仿佛自舌尖起，如清冽的溪水直透喉头而下。霎时间，周身困顿仿佛也如退潮般悄然隐退，竟不知去向了。方才还沉重如铁的双脚，此刻竟轻盈如卸下了无形的负累。我慢慢啜饮着，任凭冰凉甜润的汁液缓缓流淌，如同甘露洗濯，由内而外，竟使每一寸筋骨都沐浴在清凉的澄澈之中。

　　河上喧哗，船影如梭，岸边游人如织如缕，然而此刻的我，却分明地脱离了那喧腾的人流与奔忙的船影。此时此地，身心才真真属于自己了。白日里那些堆积案头的琐碎，仿佛被这河波冲散开去，漂向了远方；那些纠缠不休的邮件、会议、数字，也如被清冽果汁溶解，瞬间淡化了踪影。在奔忙世界的缝隙里，我竟偷得了如此清宁的一隅。

　　果汁饮尽，杯壁上凝结的水珠兀自滴落，我凝神于河水灯影，一种自心底弥漫的安宁却渐渐浓厚起来。原来人一旦找到安放疲惫的角落，哪怕只是片刻，那角落便成了喧嚣尘世中独属于自己的岛屿——在奔流不息的时间之河上，能暂泊片刻，停舟小憩，便足以让灵魂在浮光掠影的匆忙里，觅得一点沉入水底的清凉。

　　世界匆忙行去，而我的倦意，竟已消融于这杯盏之间，化入河上灯影了。人虽未动，但心却如船桨推开流水，早已划向安恬的深处去了。

——THE END——

摄影/文字：小桥流水

出镜YAN

场景：乌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