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人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傍晚时分，村子里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鞭炮声。这声音在宁静的乡村里显得格外突兀，人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走出家门张望。路上的人们熙熙攘攘，都急匆匆地朝东边赶去。</p><p class="ql-block">我紧跑几步，站在门前的公路上大声喊道：“吴大妈，那鞭炮声是谁家的？出了什么事吗？”</p><p class="ql-block">“哎呀，你还不知道吗？文大哥……他走了。”吴大妈语气低沉地回答。</p><p class="ql-block">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里喃喃自语：“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来不及多想，我转身直奔文大哥家。</p><p class="ql-block">文大哥的家早已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连公路上都站满了人。我环顾四周，找到一个空隙，随着人流挤了进去，耳边充斥着各种议论声。我站在一群人旁边，忍不住插嘴问道：“文大哥到底得了什么病？我怎么没听说过？”</p><p class="ql-block">“哪有什么大病，只是前几天捞草累着了，引发慢性肺炎，去医院住了几天。”一人答道。</p><p class="ql-block">“这病也能致命？难道是隐藏的癌症没检查出来？”另一人猜测。</p><p class="ql-block">“在市医院住院治疗，还专门去武汉的大医院检查过，没发现癌症。”又有人补充。</p><p class="ql-block">“没什么大毛病，怎么就……”我喃喃道。</p><p class="ql-block">“哎，一言难尽啊！谁会想到他竟会这样离开。”旁边的人叹息着说道。</p><p class="ql-block">我心中满是疑惑，忽然眼睛一亮，看见村里的“信息百事通”张大妈正和一群人围在一起。我连忙朝那边走去。</p><p class="ql-block">张大妈语气沉重地说：“文大哥啊，真是憨得可怜，要是想死，也该先过几天好日子再走。”</p><p class="ql-block">“怎么说是憨死的？难道他得了什么绝症？”我忍不住搭话。</p><p class="ql-block">张大妈瞥了我一眼，反问：“绝症？他得的不过是人人都可能患上的普通病罢了。”</p><p class="ql-block">“那……”我疑惑地追问，“怎么会……”</p><p class="ql-block">张大妈叹了口气，语气惋惜：“他是因为想不通，一时想不开，才选择自尽的。”</p><p class="ql-block">“啊！”周围的人齐声惊叹，“太不值得了！”</p><p class="ql-block">人嘛，就是一口气。这口气若能缓过来，生活便能重新焕发光彩；若缓不过来，就只能去见阎王了。我们都期待着张大妈继续讲述，可她却只是唉声叹气，不再多言。</p><p class="ql-block">我性急地追问：“这口气到底是什么意思？”</p><p class="ql-block">张大妈听后顿时火气上涌，大声说道：“我骂娘了！文大哥这辈子勤勤恳恳，为了这个家不知操了多少心，吃了多少苦。可到头来，老了生病了，就被嫌弃了，真是不是人！”</p><p class="ql-block">接着，张大妈讲述了事情的始末：文大哥在医院时，原本希望多住几天，好好治疗再回家。然而，儿媳妇却故意对他说，他的肺已经全坏，没有治疗的希望了。老伴也埋怨他，说什么病不好得，偏偏得了不治之症，花钱无底洞，还要人伺候，到头来落个人财两空。</p><p class="ql-block">一个病人本就心情绝望，又怎能承受这样的言语刺激？折腾来折腾去，文大哥心如死灰，决定放弃治疗。但医生坚持让他住院，这让婆媳俩慌了手脚，说继续住院治不好，即使治好了回家也是个废人，还需要人照顾，每天几百块钱都打了水漂。</p><p class="ql-block">于是，在病房里，老伴的唠叨声不绝于耳：“守着一个等死的病秧子，家里的虾池子就完了。不如早点死了算了，多为家里省点钱，给后人留个念想。”</p><p class="ql-block">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文大哥忍气吞声，闭着眼睛默默流泪，偶尔自言自语：“是啊，死了对大家都好，活着是个祸害。”</p><p class="ql-block">老伴听后，对文大哥说：“长期住院治疗不是个办法，得花多少钱？你是知道家底的，我们并不富裕，久了怎么承受得了？回家去村卫生室治疗也是一样的。”</p><p class="ql-block">第二天，文大哥央求医生办理了出院手续，说回家继续输液。回到家后，家里人忙的忙，玩的玩，似乎早已把文大哥是个病人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更别提送他去村卫生室输液了。</p><p class="ql-block">回到家的文大哥也不再打算花钱治疗，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休息。老伴看他躺着，心里很是气恼，逢人便抱怨：“田里的活儿要做，还得照看这个要死不活的人，哪里忙得过来？怎么又不死？”</p><p class="ql-block">每到吃饭时，老伴总是指桑骂槐：“一个废物活着有什么用？不如早点死，省得拖累大家。”</p><p class="ql-block">有一天，儿媳妇在堂屋里对老伴说：“妈妈，你把爸爸的生辰告诉我，给他算个命。”说完就走了。没多久，儿媳妇回家说：“妈妈，我找道士算了，说爸爸的寿限已尽，这几天都是好日子。”</p><p class="ql-block">老伴听后，来到文大哥床前，冷冷地说：“你听见了吧？你的日子没几天了，要死就趁早，别等到收菜籽忙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就不管你了。”</p><p class="ql-block">文大哥听后，气得肺都要炸了，不断咳嗽起来，气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一会儿紫，难受得头不停地晃动，手臂在空中挥舞。半天才缓过劲儿，吐出一句话：“我不是舍不得死，也不是舍不得你们，而是我还有一个活着的老母亲，我没有尽到自己的孝心，没有完成自己的义务。”说完，他嚎啕大哭起来。</p><p class="ql-block">“你也不能怪我们，家里穷，没办法……”老伴低声诉说着。</p><p class="ql-block">“她们真不是人！比畜生都不如，还谈什么夫妻情分？是我就折磨死她们！”突然，旁边有人插话。</p><p class="ql-block">“是啊！太混账了！”众人纷纷恼怒地说。</p><p class="ql-block">这时，一个人走过来，低声说道：“你们知道吗？我刚才听说，文大哥的寿衣前两天就已经做回家了。”</p><p class="ql-block">“寿像昨天去画的，明天才画好。”另一个人补充道。</p><p class="ql-block">我咬牙切齿地说：“她们准备得还挺周全，早就知道文大哥这几天就要走了？”</p><p class="ql-block">在场的人都哀叹一声，目光齐刷刷地望向灵堂，怒火在村子里悄然燃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