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霞行

日月交辉

作 者：日月交辉

美篇号43273918

图片拍摄:张竑烨

《题湖山霞照图》

霞染云绸天幕柔，千寻玉嶂雪峰遒。

琉璃镜里栖仙影，青黛岸边浮小舟。

万壑松风凝翠霭，一川暮色汇清流。

人间巧手丹青妙，收却湖光万壑秋。

当我翻开诗集那页《题湖山霞照图》，指尖抚过那霞光点染的诗句，如同触碰到某种蛰伏的召唤。于是秋意才初泛的某个薄阴下午，我心血翻动，竟邀得二三友人，往城西幽邃无名的高原腹地奔赴而去，只暗暗巴望能采撷一缕诗中那片沉醉流光。

长路盘旋颠簸，暮色却迫不及待地开始浸透天空。车子骤然停驻，我们一脚踏上松软的山地时，落日正被西隅雪峰悄然衔住。仰头望去，连绵山峦竟覆满了新雪，“千寻玉嶂雪峰遒”，霜白衬着夕照之彤红，那嶙峋筋骨陡添凛凛威严。脚下小径缠绕如带，领着我们向云霞深处逦迤攀升。山风渐强，裹挟着针叶的涩香劈面吹来，坡上松林深翠漫漶成浓雾，万松正沉沉吐纳着清寒之气——仿佛正是“万壑松风凝翠霭”之境显形于身前。

待气喘吁吁终于登顶，豁然一派巨幅琉璃展于眼底，诗中所说的“长湖”静卧群山环抱之中。夕烧正进行最后的熔炼，天际低垂柔云尽被镀成绚丽绸缎。彩霞的魂魄倒倾入水，偌大镜面于是熔铸成一片浩瀚的柔金色水域；那湖心如浸在液态琥珀里一般澄澈。“琉璃镜里栖仙影”——恍惚间竟疑有天界缥缈清客正踏波浮游，定神看去，湖光微动处，原是三两水鸟悠然滑碎倒影，点破一镜凝光。

湖湾一隅，水色因倒映岸上苍岩而沉作幽深的青黛，其浓处浮出一叶极小的旧渔船，轻轻荡在如油的水皮之上，那般轻盈，宛如湖山胸襟上一枚浮着的黛痕——“青黛岸边浮小舟”化成了具象，此中真意，原来这般朴素如尘。风色似有还无之际，一脉清辉自山顶泻下，注入湖中仿佛银河浅流……“一川暮色汇清流”原来不需气势奔腾，静默流淌中自有澄明之力贯通山川血脉。

当最后一抹金熔尽在天际，湖水亦由赤金沉入幽蓝。身边一位举着相机的朋友忽低声感叹：“这天地大美终究归于无形啊。”我心头蓦地热流暗涌，默默取出相机，让小小的镜头代替我睁大的眼睛：湖光，雪影，微舟，暗林……尽被这方寸之器温柔纳入——“人间巧手丹青妙，收却湖光万壑秋”，机械亦成丹青圣手，将那宏阔秋色凝缩为永恒印记了。

回望一眼，湖山已在暮色四合中融为一幅浓淡相间的巨大水墨。我内心却依旧鼓动着万千颜色：人间何其有幸，能以双眸饱餐天地大块文章；那不可收束的湖光万壑的秋色，终能经由人心微颤的感动与指尖诚实的技艺，化作一首诗、一张照片，甚至是此后漫长生命里一缕不断泛起温热的光亮——仿佛天地以神笔画出的霞绸未随时光褪色，反而更深、更浓地织入了我的魂魄经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