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绑的风与生长的光

徐总

<p class="ql-block">  母亲收拾书包的手停在拉链处,指腹摩挲着我磨破的帆布书角。"这个补习班周末还是得去,"她的声音裹着晨光透进阳台,"妈都是为你好。"金属拉链咬合的声响像极了童年那把锁在琴盒上的铜锁,每次打开都伴随着"为你好"的余音在琴键上震颤。</p> <p class="ql-block">  那年我趴在窗台看楼下的梧桐,蝉鸣把夏日拉得很长。隔壁女孩抱着画板跑过,裙角沾着向日葵的颜料,而我的指尖却在钢琴黑白键上冻出茧子。母亲把考级证书贴满整面墙时,我盯着那些烫金大字里自己模糊的倒影,突然想起她第一次把我按在琴凳上时说的"为你好",像给雏鹰绑上铅块的翅膀,美其名曰抵御风雨。</p> <p class="ql-block">  后来在填报志愿的夜晚,台灯把我们的影子揉成皱纸。"师范多稳定,"她推来厚厚的招生简章,指甲在"汉语言文学"上敲出笃笃的声响,"你王叔家女儿就是这样,现在多省心。"我看着她眼中映出的自己,像被栽进方盆的松树,所有旁逸斜出的枝桠都要被"为你好"的剪刀修齐。可我明明记得,曾在生物实验室为显微镜下的细胞激动到颤抖,那些跳跃的生命光斑,才是我想追逐的银河。</p> <p class="ql-block">  前几日整理旧物,翻到高中日记本里夹着的风筝线。那是十八岁生日时,我偷偷在城郊放的风筝。当"为你好"的线轴在母亲掌心越收越紧,我突然松开手,看那只画着笨拙笑脸的风筝撞进云层。她追着风筝跑的样子,发间的银线在风里晃成碎钻,让我想起多年前她为我熬夜缝补演出服的夜晚——同样的月光,同样的"为你好",却在时光里织成了不同的经纬。</p> <p class="ql-block">  如今我在异乡的出租屋种满多肉,它们歪歪扭扭地挤在陶盆里,有的叶片上还留着被碰伤的疤痕。这让我想起母亲总说"植物要修剪才好看",可我偏爱看它们自由生长的模样,就像偏爱那些没有被"为你好"打磨过的青春棱角。某次视频时,我故意把镜头对准窗台上的多肉,母亲沉默片刻后忽然说:"其实你小时候画的风筝,我一直收在衣柜最底层。"</p> <p class="ql-block">  暮色漫进阳台时,我常想起那只断线的风筝。或许父母的爱本应是托举风筝的风,而不是勒进掌心的线。当"为你好"变成丈量人生的标尺,我们终将在刻度里丢失丈量星光的勇气。就像巷口那棵老槐树,所有蓬勃的枝丫都朝着没有束缚的方向生长,而根系深处,永远有泥土静默的支撑。</p> <p class="ql-block">  此刻窗外的风正掠过檐角,我想给母亲发条信息:"妈,下次回家教你放风筝吧,线放得松些,风筝会飞得更稳。"那些没说出口的话突然有了形状——真正的爱从不是紧箍咒,而是让光透进生命的缝隙,让每个灵魂都能长成自己喜欢的模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