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故园——黄叶林间花絮轻

白马

多少恨， 昨夜梦魂中。 还似旧时游上苑， 车如流水马如龙。 花月正春风。 我走过小县城的沿江林带，但见高高大大的银杏树，以及枫树等等，所有伟岸屹立的乔木上，残春的枝头上的枯蕾，早已经被初夏的浓郁的嫩绿，深深地淹没了。 有云，“破山中贼易，破胸中贼难”。人的心境，可以因为眼前的美景而快乐，但不会一直这样快乐着，欢欣鼓舞着。 人生几十年来，历经了沧海桑田，所有的跌宕起伏，成败利钝，进退荣辱，离合悲欢，酸甜苦辣……，都会在心灵的峭壁上，留下一些“纹身”，很难剜去。 苦难的山乡堂下桥，算是“祖籍”，却非我的出生之地。我的青少年时代，约有断续的十几年，在这里熬过。 我的记忆中，旧中国让这里的人过得很穷，但并不能抹杀祖祖辈辈堂下桥人的读书天赋，也很难窒息他们的知书达理，通晓人情的人文精神。 据说，自己没有什么出息，打不过别人的弱小子，就会编造一个有本事的爹，用来吓唬别人，往往也能逃脱一场胖揍。但我这里说的，堂下桥聚族而居的周氏族群的先人，能够蟾宫折桂金榜题名者，确有其人！ 光绪年间，我们的先人周良佐公，据《隆回教育志》记载，中过进士。 清朝，是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共传十二帝，从努尔哈赤建国起，总计296年。也就是说，近三百年来，今天的隆回县境之内（近千个村子），通过读书科考，赢得进士及第者，一共只有28人，我们小小的堂下桥村荣居然也“窃”占了1名，噫嘻！ 以上只是小儿科一类的扯蛋，心智不成熟的一种表现。现代人大多“务实”，你村里那进士，即便是状元吧一百个，还比不上当年我在乡下“学大寨”时候，我们“红星大队”的“大队干部”，那样的耀武扬威随意捉人，那样的特权享受幸福无比……。 看见这座心有余悸的红星大队部，尽管曾经在此作威作福的那些地霸都已经伸胳膊撩腿一命呜呼尸骨无存了，但还是会让人感到非常的恶心，还有无比的厌恶——只能对此唾弃几口废痰了！ 在这些地痞作恶地方的几十年里，堂下桥的我们这一代年青人，几乎都被这些两脚兽害惨了！至78年恢复高考之前，全村，仅仅当兵出了一个类似于古代小小“千总”，还不到芝麻大的营级干部！ 我们在外当兵求学，无论你如何地成绩优秀，一旦单位来人“政审调查”准备提拔了，必然会被“大队秘书”之流，巧妙地盖章抹黑，让你永远“政审不合格”，“永世不得翻身”！ 而在“解放”前，我们的祖辈和父辈年青的时候，没有这些“大队干部”的肆意作恶，他们可以在外面的世界里，任意地发挥个人的才能，真正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祖一辈的堂下桥人，将军级的大人物，至少有二位。至于我们的父辈，随便数一数，中下级军官就有数十位。 我在1973年4月，超期服役三年多，终于退伍回家“跟牛屁股”了！ 当兵五年零两个月（义务兵役期规定两年），部队首长挽留我，多次被部队提名提拔军官，而因为“大队介绍材料”方面的问题，“政审不合格”，屡次被刷下来，成为了现代版的永无翻身之日的吴下阿蒙。 借用一句水浒名言，“天见可怜，屁佑俺林冲”……。原以为此生，只能吃着猪狗之食而劳累如牛马一生，悲惨至极地淹没于村头野草丛中了！却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云开雾散，见到了一线蓝天，恢复高考让我在三十一岁这年获得重生，我终于逃离了那万劫不复的苦难深渊，过上了职场舒适而有点优裕的生活。 人之本心洁白无瑕，所以难忘最初的生活笔划。然而岁月无情，时间的长河会荡涤一切的污秽，日夜涛声东流逝去，浪花淘尽世事皆空！ 我们的先人，无论他优秀或是平庸，善良还是邪恶，富贵抑或贫穷……，往上数到三代，现存的活者，就没办法知道逝者的音容笑貌。 浅薄之徒，奢望个人声名显赫扬名立万“贈谥美显荣于身后”，则有如天狗吃月，可怜无补空费徒劳了！ 夙叹之一：尓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夙叹之二：白云山外嚣尘远，黄叶林中花絮轻。 人生很短暂，每个人都很渺小，至于谁伟大不伟大，也就蝼蚁个体形状或大小之分而已。自吹自擂装神弄鬼猪扮老虎自称伟大者，毫无价值自欺欺人罢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原形毕露归于虚无，留下一个蝼蚁的童话故事。 地球人疏疏密密，分布在不同地貌的山川河流之间，如同蝼蚁的形体和蝼蚁的精神，代代相传，永远地高高大大行行列列熙熙攘攘劳劳碌碌轰轰烈烈打打杀杀……，没有尽头不知所终。 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是一名啃食的匆匆过客，完成了自己那一份食禄之后，便如一瞬流星，一现昙花——黄叶林中的一丝轻絮，飘忽而过，带不走也留不下别的身外之物。 我们所有的快乐与不快乐，都是自生自灭。如果你快乐，这个世界就会非常美好。如果你不快乐……最好不要！ 人生就此一遭啊！——与其不快乐，还不如快乐。 闲梦远， 南国正清秋。 千里江山寒色远， 芦花深处泊孤舟。 笛在月明楼。 二零二五年六月二十二日写于隆回桃花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