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园寓言·原创散文

默斋主人

润园寓言·默斋主人原创散文

惠州润园寓所门前巷路尽头，老榕树立立，树根深深探入泥土，又在褐色的嶙峋树皮之上伸延如须，似乎要抓紧一切无形之物。枝叶荫着脚下青砖，遮覆墙脚处柔韧而微黄的小草，仿佛欲将其拢入怀中一般。老树的影子便是岁月无声的告诫，它如此矗立，似乎想用虬结的姿态说出家庭沉浮的消息。

院之东，花圃之绿意如墨流溢。那李生夫妇新迁至此，庭院竹架方立，未及缠绕上鲜活藤蔓。李生兴致盎然购来一具雕花的共享菜篮，价钱昂贵却如同盆景，安置院中不见实用。邻居张叔见之摇头：“巧妇持家，细水长流——男人这掘金的钯，终究须得有个收拢的匣子。放开了管，再多的东西也是流水经身，什么也盛不住。”

后来他妻子李娟接过了账目，才知李生竟连月透支不悟，她脸色微微白了，随即眉头又蹙了起来。此后，李娟仔细审度进出，钱财竟渐次生出根须，缓缓盘踞下来。榕树根须扎进石缝的样子，如同提醒一个古老而朴素的规律：收束和守护，才是源头活水。

日子流淌至仲夏，暑气炎炎之时。在共享菜圃前，李生指点着新租户的一位年轻女孩搭手松土，谈笑之中手臂不时轻轻蹭擦，俨然熟络。妻子李娟远远注视此景，手中正搭起的竹架缓缓僵住，随即扭过头离去，脚步踏过竹影，显出几分格格不入的冷硬来——如投石湖心，荡开无声却惊心的裂痕。

自此，李娟不再言笑随和，家中沉寂宛如冻凝。李生终觉风冷了。女人不再盘查你与何人往还之时，那不是慷慨的托付，倒更像是爱意退潮后弃守的沙堡。葡萄藤蔓温柔攀援竹架亦须日日护持，稍有松懈，杂草就要缠绕上来，鸠占鹊巢。

渐渐地，李生夜归的频率便如涨起的潮水——时间越来越晚，回时偶尔带着几分浮浪的酒气。有一次，他甚至忘了当初亲口所约好的晨跑，径直酣睡至窗外阳光猛烈刺眼。邻人隔篱相询：“李生今早呢？”李娟只余一个无力的浅笑回应，如同风中飘零的叶子——女人若是连男人何处去了都不再追问，那扇为他点亮的窗，便已然漆黑一片。

“家庭不会旺”，润园草木在黄昏的风里低语，无人问管的宅院，终会荒芜成无主之地。

当家的女人之“管”，并非束缚与独断，那是藤蔓对支架无声的缠绕，是土壤对根须深情的承托。润园郁郁生长的草木，它们也知晓这份维系的心力——放任即是湮没，托付方是扎根。在尘世中，能稳持并呵护那一份彼此交付的重量，方是维系这须臾家园于尘寰烟火深处不致熄灭的根基。

生命既需要空间自由伸展，亦渴求另一个生命轻柔的护持；凡不羁而无人收拢的，终将风尘仆仆，无处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