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矿山“怪圈”

董一平

程志和齐跃是技校的师兄弟，一起上的技校，还是同届的，没毕业时，俩人就勾肩搭背的，拍着胸脯说要当一辈子的工友。可是，进了安庆煤矿才两年，他俩的精气神儿，就活像矿洞里完全不一样的两面。

程志一下井，那干劲就跟在井下扎了根似的。抡起镐头砸煤，那“当当”的声响清脆又有力，顺着巷道都能传老远。有回井下冒顶，碎石“哗啦啦”往下滚，别人都吓得往后跑，程志却扛着钢梁往前冲，大喊：“支护不弄稳，咱都得遭殃！”设备出故障，领导喊维修工，他二话不说，脱了外套就去拆电机，手往齿轮上一摸，就能知道卡在哪儿。工友们背地里都小声议论：“就程志这认死理的劲儿，要是当不上技术员，这矿上就没天理了！”

哪曾想，齐跃跟程志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专挑轻松的活儿，攉煤就挑软煤层，镐头下去，就跟戳豆腐似的，毫不费力。领导来检查，他比狗还精，举着手机围着领导转，拍领导弯腰看图纸的背影，拍领导皱眉指点的侧脸，拍完马上发朋友圈：“深入一线指导工作”，点赞的全是矿机关办公室那帮人。有次水管爆裂，巷道里水漫得跟水帘洞似的，别人都堵得浑身湿透，他却躲在安全的地方拍照，还配文“带队抢险”，点赞的还是那些办公室的人。

矿里招聘技术员那天，食堂的馒头都凉透了，公告栏前还是挤得水泄不通。实操考试时，程志校准皮带滚筒，啥测量工具都没用，校得比机器还准；理论试卷被他写得满满当当，背面都写满了字。老孙头扯着嗓子喊：“就这成绩，要是当不上技术员，我把头拧下来给你们当球踢！”

可结果一出来，技术员的名字竟然是齐跃。程志攥着矿灯，在巷道里转了七圈。正巧看到齐跃点头哈腰地给矿长张狗子递烟，张狗子翘着二郎腿，保温杯里泡着枸杞，脚边还放着两盒六味地黄丸。旁边有人小声嘀咕，程志才知道，齐跃是张狗子拐弯抹角能扯上关系的表侄。

齐跃当上技术员后，矿里可就彻底乱套了。老王的锚杆钻正常磨损，他硬说是操作不当，罚款单直接就贴人家脸上；程志熬了三个通宵画的通风图纸，被他改成“简化版”，放炮之后，烟尘三天都散不掉，工人们在巷道里咳得直吐血。顶棚开始掉渣，老李举着手电筒骂道：“这哪是下井干活，分明是给阎王爷送人头！”

工人们心里都气得不行，可谁都不敢吭声。张狗子在这矿上，就是土皇帝，谁要是顶嘴，立马滚蛋。现在下井干活都成了笑话——踏实干活的比不上会拍照作秀的，有技术的干不过会攀亲戚的。这矿山就像中了邪，越转越歪，转得人心都凉透了，连巷道里的煤，似乎都带着苦味，可就是没人能打破这个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