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岁月长 又见临平山

金色长江

小的时候总以为，远方是在山的那边，是做梦都想去看看的地方；长大后才发现，山的这边才是永远的远方，是你走过后，却再也回不来的地方。

悠悠岁月长，又见临平山。在相隔60多年后，我在老同学的陪伴下，再次走近自己童年生活过的地方——临平山。现今的临平山，已是杭州临平区最核心的城市综合性公园，自然风光美，人文景观独特，有游乐园、动物园、东来阁等众多景点。

60多年前，临平山却是一座很普通的山，四周是农田，山的南边有一条河，叫上塘河。在山脚与上塘河之间，是父亲工作过的一个采石场（上图中1为管教干部住宅区，2为曾经的采石场），在这个难以忘怀的地方，我度过了学龄前的童年时光。

当临平山的山风，裹挟着熟悉的青草香味撞进鼻腔，当上塘河的河水，翻卷起依稀的孩提影像漫过眼帘，我才惊觉，原来时间从未稀释记忆，只是将它们酿成了久久窖藏的酒，闻一闻就让人醉了头。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临平山南麓是一个巨大的采石场，陡峭的崖壁，白花花地裸露着。犯人们腰系麻绳，悬挂在岩石上打孔和爆破，铁锤敲击钢钎声、炸药的爆炸声不时传来。更多的犯人，围坐在采石场成堆的石头旁，用锤子将石头敲碎至符合规格的大小。有专门的翻斗车，沿着铁轨将石头运送往附近的临平火车站装车。

采石场西边的管教干部住宅区，则是我童年记忆最为深刻的地方。那时的宿舍为平房，且比较小，我们家住在第二排（图中3）的东头第二间，南边一条马路（图中5），现在叫安平路，路的西南边尽头有一座岗楼（图中8）有驻军站岗守卫；马路的南边有一条河（图中4），现在叫上塘河。伙房在马路南侧（图中6），幼儿园则在宿舍区的西面（图中7）。在宿舍区的西边山脚下，有一口塘，叫白泥塘（图中9）。

当我再次走近自己童年生活过的地方，时过境迁，记忆中的点点滴滴，早已面目全非。原来数量不多的平房宿舍，现已改建成了宽敞的楼房；山脚下和马路边，更是新建了不少高层楼房。旧貌换了新颜，却不免心里有些失落。唯有家门口东侧的那棵大樟树，依然挺立，略让人心存慰藉。

那时，住在东头的邻居有三兄弟，老大叫阿强，年龄比我大些，还没上学。阿强是个天然的“孩子王”，整天带着我们到处逛。不是今天去碎石堆上去滑滑梯，就是明天去武林机械厂捡铁钉。夏天的傍晚，我们围着大樟树躲猫猫，大人扣在樟树下沥水的洗澡盆，是我们藏身的好地方；我们也曾把捡来的长铁钉，钉在大樟树上，做成了爬树的铁“楼梯”。

我们喜欢提着鞋，光着脚丫子，在安平路光滑的柏油马路上奔跑。那时的柏油马路是纯沥青浇成，在烈日炎炎的夏天，柏油马路软乎乎的，有些发烫。大家不停地跳着脚，比赛着看谁坚持得时间久。

阿强还经常带着我们去河边看“轮船”。那时的上塘河比现在要宽，我们几个小伙伴经常等在桥上，看着一头水牛在前头“游”，后面拖着好几条船，就像小火车一样，慢慢地穿过桥。我那时就认为：水牛，水牛，就是水里拉船的牛。现在想来，牛能拉那么多的船，当时的河水应该不深，水牛才能“脚踏实地”地用力拉船。

有一次阿强带着大家到河边玩，看到小码头上有条小船泊着，大家开心地上了船。为了把船撑离岸，阿强让我去推船。结果船一动，我支撑不住，就掉进了水里。好在船的缆绳没有解开，大家拉着缆绳把船靠了岸 ，我才爬上了码头。

回了家，少不了挨一顿打。那时，住宅区西面的白泥塘也淹死过人，我妈为了不让我玩水，专门给我讲了“水鬼”的故事：水鬼会变化成好看的金鱼在水里游，也会变成美丽的莲花浮在水面，吸引你下水。只要你一下水，水鬼就会拖你到水里，淹死你。吓得我，很久都不敢靠近水。

从那次掉水里后，我妈就把我送进了幼儿园。在那个年代，并不是每个小朋友都要上幼儿园的。在幼儿园的生活里，我学唱歌比较认真，也学得比较快，居然还能把所学的歌回家教妈妈。

印象很深的是《划船歌》，老师要求我们扶着椅背，边摇边唱。一直记得那歌词是：

划船呀划船呀划呀，

划船呀划船呀划呀，

小船划得快划得快呀，

老虎在这小山快过桥呀......

直到昨天，上网查了原歌词，才发现是“绕过这座小山快过桥呀......”，呵呵，谬误了60多年！

记得在幼儿园的西边，有着几蓬蕉藕花，红色的花朵鲜艳欲滴。有一次中午午睡，我尿了床，被幼儿园老师拉到一株蕉藕花前，让我面朝花朵、背向太阳，利用中午灼热的阳光把裤子的屁股部分晒干。

那时，妈妈送我进幼儿园大门后，就会匆匆转身回家。我则偷偷躲在大门的柱子后面，等妈妈一走远，就跑出大门，又和阿强等伙伴们玩在一起。在白泥塘的南面，有一辆报废的嘎斯卡车，是我们经常光顾的地方。

在窄窄的、寂静的安平路西头，有一座驻军的岗楼，有哨兵站岗。那时，我们称机枪为“机关枪”，称步枪为“刺刀枪”，喜欢模仿军人的样子，“一二一”地排队走路。但是，大人们会专门叮嘱孩子们，玩的时候离开岗楼远一点。因为之前，有位叫王阿六叔叔的孩子，被站岗的哨兵（新兵）不小心，步枪走火打死了。

在安平路的南侧，有一幢伙房（食堂）。记得有一天，爸爸让我带妹妹出去玩，并要我管好妹妹。于是，我就牵着妹妹来到伙房前，看犯人们杀猪。犯人用小刀在猪的脚部切开一个小口，用管子向里吹气，然后用手按摩猪体，使得猪身皮肤与肌肉分离，再剥下整张猪皮。当时觉得很稀奇，我们目不转睛地看了好久。

直到中午快吃饭时，一个邻居阿姨看到我，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妈妈生了个小弟弟，让我带着妹妹赶紧回家去。那年我6岁，妹妹4岁。

邻居阿强终于上小学了，谁知道却因为我挨了他母亲狠狠的一顿揍。

那时，阿强上的第一堂课是：a（啊）o（欧）e（鹅）等拼音，而我妈妈却提前教会了我。阿强妈妈让阿强读拼音，他不会，而我却得意地在旁边替他读了出来。结果，阿强妈妈嘴里喊着：你看看长江，他都会读你还不会！举起笤帚，四处追着阿强打。现在想想，当时自己做得真不应该啊！

第二年，我也上小学了，离开了临平——这个让我终生难忘的地方！

后来，我也曾陪着妈妈来过临平，半个多世纪过去，一切都变了样。我们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新楼房如雨后春笋般地耸立着。小时觉得宽敞的环境，现在却显得有些拥挤。山脚边的此地，大概是当年白泥塘吧，塘已填了，盖起了楼房。

这是上塘河，两岸修整得齐齐整整，不见了当年的小桥，也不见了当年的码头。当年河的南岸，是一片稻田，而今却是高楼林立，有着宽阔的马路和整齐的大街。

唯有这株老樟树，依然挺立在原地，不亢不卑，笑傲春风，它已被当地政府列为受保护树木。当年青丝满头的妈妈，已是白发盖顶，而这樟树却枝繁叶茂，生机勃勃。

牵着老师的手走过蕉藕花开放的下午，觉得时光走得好慢，如今回望，那竟是生命里疾驰最快的列车。如今，华发染了鬓角，才惊觉童年时渴望的远方，早已变成了回不去的故乡。六十个春秋转瞬即逝，曾经一起憧憬长大的伙伴，还有那淘气的阿强，不知今日在何方。那些在树丛里捉迷藏的午后，那些在碎石堆里爬上滑下的黄昏，还有坐在樟树下听大人讲故事的夜晚，都成了心底最珍贵的宝藏。原来，我们拼命想逃离的童年，竟是一生都在追寻的温暖港湾......

(谢谢你的收看，部分图片为AI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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