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7.5川藏中线及克里亚古道穿越】之三十二——三超历险记之三：雪路绝境

志在鹏程

车轮碾过冰河，侥幸脱困的庆幸尚未散去，返程谈及险境，三超却摇头：“那河沟，还算不得至险。” 车行不久，积雪渐深，如贪婪的白色巨兽，悄然吞噬了前行的车辙。轮下扬起的细雪，在稀薄空气中凝成一片片闪烁的银雾，迷蒙了归途。挣扎前行约摸一小时，最后一丝路迹彻底消失在茫茫雪野。三超刹停，凛冽寒气瞬间涌入驾驶室。他摊开卫星地图，指尖划过冰冷的屏幕——一条看似捷径的直线，在苍白的图景上刺目地延伸，终点仿佛近在咫尺，仅十余公里之遥。

“跟紧我，四十米！” 三超的声音被风扯得破碎。低四驱咆哮着锁死，差速器啮合，两辆牧马人如同倔强的铁兽，一头扎进山坳的深雪腹地，碾开新的、注定艰难的轨迹。四十分钟的奋力跋涉，前方豁然洞开。视野尽头，是铺展至天际的、纯粹到令人心悸的雪原。远山披覆着万年冰雪的素甲，如同沉默的巨人军团，森然矗立。雪光反射着天穹，将整个世界浸入一片冷冽、深邃、非人间的幽蓝之中。

三超推门下车，身影瞬间被风雪吞没大半。他深一脚浅一脚，独自向未知探去，每一步都陷至大腿。百米之外，他猛地顿住——脚下，一道五六十度的陡峭雪坡，像被巨斧劈开，深不见底的白，直坠向未知的深渊。恐惧攫紧心脏，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挣扎折返，扑回车门时，面色惨白，几近虚脱：“完了……我们……被困死了！”

绝望的阴影尚未笼罩，冰冷的现实已迫近眉睫——油表指针，正以一种冷酷的匀速，一寸寸啃噬着仪表盘上象征生机的红色区域，主副油箱同时告急！三超的焦灼几近崩溃。另一边，波哥却仰望着截然不同的景象。山巅，鎧金般的云霞流淌；山腰，翻涌的雾海奔腾不息。他放飞无人机，镜头掠过之处，雾凇凝结成剔透的水晶森林，整片山峦宛如冰雪之神精心雕琢的巨大琉璃宫阙，美得惊心动魄。指尖悬在快门键上，微微颤抖，那横卧的玉龙雪岭在取景框里绽放着致命的诱惑。然而，这极致的仙境之美，此刻只映衬着生的渺茫。

“不对！” 三超死盯着奥维地图的屏幕，一个激灵，“九台车队不可能走这绝路！硫磺达坂的木牌我们还没见着！必须先上达坂，再找路迂回下山！”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顿悟。

“走！” 波哥闻声，几乎是本能地猛踩刹车。轮胎在深雪中徒劳地空转，划出半个绝望的弧线。飞扬的雪沫里，他最后瞥了一眼那雾气缭绕、如凝固雪浪般的梦幻绝境，牙关紧咬，猛地甩动方向盘，车身在狭窄雪地里艰难地调转了方向。

时间在风雪中无声流逝。一小时后，那块饱经风霜、此刻几乎被积雪掩埋至顶的木牌，如同救赎的灯塔，赫然出现在视野中——“硫磺达坂”。此处的积雪深可没膝，每一步都像在黏稠的白糖浆里跋涉。波哥再次操纵无人机，镜头掠过陡峭雪檐，下方冰塔如林，折射着奇幻光芒，俨然一座遗世独立的水晶宫殿。山风卷起细密的雪粒，在空中旋舞，幻化成一片片闪耀的钻石尘。他睫毛上凝结着冰晶，快门每一次清脆的声响，都像是在与流逝的时间和所剩无几的燃油进行着无声的赛跑。三超则再无半点欣赏的闲情，他紧握着卫星信号接收器，在刺骨的寒风中，对着白茫茫一片的雪山反复比对奥维地图。两人分头行动，用沉重的脚步在深雪中丈量、试探，艰难地在电子地图上标注出那条如游丝般微弱、却承载着全部希望的逃生轨迹。

勘探、标记、再尝试……时间在绝望与希望的拉锯中缓慢爬行。整整两小时！终于，一条勉强可行的下山路径被锁定。地图上短短一截、原本只需十五分钟疾驰的路程，在齐腰深的积雪中，变成了长达三小时的生死鏖战。每一步推进，都是对意志、体力和车辆极限的严酷考验。

17时20分。当车轮终于重重碾上克里亚峡谷那坚实、裸露、带着泥土与岩石气息的土地时，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虚脱与狂喜的热流冲上脑门。两人不约而同地推开车门，踉跄下车，回望来路。

硫磺达坂，那座刚刚被他们征服的白色巨兽，此刻高耸入云，沉默地矗立在暮色渐合的苍穹之下，威严而冷酷，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穿越只是一场幻梦。波哥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那张存满了雪国绝景的内存卡，指尖冰凉。喉头，还梗着未散的寒意，以及，对那极致之美的、劫后余生的惊叹——从海拔5200多米、空气稀薄的硫磺达坂之巅，直降至这3400米、充满生机的克里亚峡谷，短短距离，恍若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