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燕纷争

草木

<p class="ql-block">2025年,六月初,小满节气刚过,我的小院便沐浴在一片盎然的生机之中。豆角藤蜿蜒攀爬,布满了篱笆;海棠树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青翠的小果羞涩地藏在叶片之间,与调皮的风儿玩着捉迷藏的游戏。就连西墙角那株从山间移植而来的山丹丹花,也绽放出温润而迷人的光泽。正当我沉浸在这份宁静与温馨之中时,一对来自南方的“新住户”——两只燕子,悄无声息地在屋檐下开始了它们的筑巢工程,未曾打一声招呼,便悄然掀起了一场微妙的小院纷争。</p><p class="ql-block"> 起初,家人们对这对勤劳的邻居充满喜爱。看着它们每日辛勤地往返,口衔湿润的泥土,用精巧的喙尖一点点塑造巢穴,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是大自然中的艺术大师,精心雕琢着独一无二的艺术品。然而,随着巢穴逐渐成形,家庭内部的意见却出现了分歧。父母主张拆除燕巢,而妻子则坚持保留,双方各抒己见,争执不下,和谐的气氛被现实的棱角悄然打破。</p><p class="ql-block"> 随着燕巢的不断扩建,燕子的“建筑工地”逐渐侵入了我的日常生活空间。它们的粪便不时落在晾晒的衣物上,晨昏之际清脆悦耳的啁啾声,也搅扰了我宁静的梦境。更让我担忧的是,燕巢正好建在门口上方,鸟羽与排泄物带来的卫生隐患让我不得不皱起眉头。</p><p class="ql-block"> 矛盾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午后达到了顶点。我举起木竿,试图驱赶燕子,希望它们能另寻他处安家。然而,这对小家伙却展现出令人惊讶的执着。雄燕在我头顶盘旋,发出尖锐的嘶鸣,仿佛在发出严厉的警告;雌燕则一次次勇敢地俯冲,用翅膀拍打我的手臂。在拉扯中,泥巢破碎坠落,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在它们眼中,我竟成了破坏它们家园的入侵者。干净温馨的小院,因它们的到来变得热闹非凡,却也增添了几分杂乱。我曾坚信扯碎它们的巢是正确的决定,但现在却陷入了深深的自我质疑。</p><p class="ql-block"> 当晚,我上网查阅关于燕子的资料。原来,它们有着极为强烈的领地意识,一旦选定巢址,便会将其视为生命的一部分。古籍中“燕子不入愁门”的俗语,此刻如同一记重锤,敲打着我的心灵,让我心生愧疚。回想起白天的对峙,我以“整洁”与“清静”为名进行的驱逐,在它们眼中,或许就如同无情的风雨,肆意摧残着它们的家园。</p><p class="ql-block"> 次日清晨,我选择了妥协,撤走了木竿,同时也撤回在屋檐下巧妙地罩着的那层透光的纱网。燕子们似乎察觉到了这份和解的诚意,重新开始衔泥筑巢,新址选在了偏离门口正中的地方。偶尔,它们会在我窗台边短暂停留,那双滴溜溜转动的小眼珠在朝阳的映照下,透露出几分温顺与可爱。我特意在墙角放置了一个盛满清水的浅盆,方便它们和泥取水。我静静地观察着它们,发现有三只燕子正忙碌地筑巢,或许是为了赶工期,它们配合默契,仿佛其中一只还是“雇来”的帮手。大约两天后,新巢便顺利竣工了。</p><p class="ql-block"> 时光在燕子忙碌的身影中悄然流逝。不知不觉中,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巢中传来了细微而娇弱的鸣叫声,四只羽毛尚未丰满的雏鸟好奇地探出小脑袋,就像一串悬挂在檐下的毛茸茸的铃铛。母燕每天往返二十余次,不辞辛劳地喂食,而父燕则如忠诚的卫士一般,守护在巢边。当我驻足观赏时,它们不再惊慌失措地飞散,只是警惕地注视我片刻,随后便继续全身心地投入到哺育后代的责任之中。</p><p class="ql-block"> 这场纷争最终以温柔的共存画上了圆满的句号。我学会了调整晾晒衣物的时间,避开燕子们活跃的时段;清晨的鸟鸣成为了最天然、最悦耳的闹钟,唤醒了新的一天。就连孩子也兴奋地为雏鸟们取上了名字。某个黄昏,我惊喜地看到巢中最后一只雏鸟振翅高飞,掠过小院盛开的豆角花丛,向着广阔的天际飞去。空巢在暮色中轻轻晃动,却不再引发我的焦虑,因为我知道,当明年的春风再次拂过小院,檐角又将回响起那熟悉的呢喃之声。</p><p class="ql-block"> 生命之间的冲突,往往源于立场与角度的不同。当我们愿意低下身姿,去倾听另一重生命的频率,那些坚硬的壁垒便会渐渐消融,化作彼此相融的涟漪。小院里的燕巢,不仅仅是为鸟类搭建了一个温馨的家,更在人与自然之间,架起了一座柔软而坚固的桥梁,让两个世界的生命得以和谐共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