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归途

田园牧歌

雨中归途

在时光悠悠的长河里，有些归途，宛如承载着岁月沧桑与情感深重的舟楫。恰似这雨中之旅，每一滴雨仿若旧日记忆的叩门声，每一步泥泞皆镌刻着亲情的坚韧与生命的希冀。

轻轻推开斑驳的木门，吱呀声里，裹挟着青苔气息的潮湿漫涌而来，恍惚间跌进一卷蒙着灰尘的老胶片，那些褪色的记忆，在雨丝中渐渐显影。

岳父蜷腿倚着那老旧的木质沙发，身上那件军绿衬衫早已洗得褪色，电视机里的抗战剧正演至紧张激烈处，枪炮声在空荡屋中炸响，惊得墙角蛛网微微颤动。

看见我们，他慌忙起身，骨节突出的手撑着扶手，仅余两颗牙的嘴有点漏风，话语像破旧风箱的喘息："下雨天还来......""凹陷的面颊沟壑纵横，像被岁月犁过的荒田，唯有浑浊的瞳孔深处，浮起两簇微弱却明亮的火苗。

院坝中，妻子已利落地搬出了柴火灶。潮湿的木柴在灶膛里噼啪闷响，忽明忽暗的火光照亮她专注的侧脸。铁锅里的红烧牛肉咕嘟冒泡，香气裹着淡淡白烟袅袅升起，划过屋檐，消散在迷蒙的雨幕中。我拉开双开门冰箱，冷光扑面而来，空荡荡的内壁映着屋外的雨色，与灶台前的暖意形成刺目的对比。

"降压药吃完了要去村医那儿开，断不得。"妻子的叮嘱被火苗舔舐铁锅的滋滋声打断。岳父倚在堂屋门口，佝偻的剪影被火光镀上金边，他含混应着"晓得"，声音却像老旧座钟发出的钝响，在空荡的屋里撞出零星回音。一下又一下，敲打着岁月的节奏，提醒着过往的点滴与当下的牵挂。

岳母离世后，房前屋后那片曾经充满生机的土地，仿佛被无情的时光吞噬，只剩一片荒芜。我挥锄种下南瓜籽时，岳父跟在后面低声嘟囔：“时候晚了，怕是没有收成。”

铁锄划过土地，泥土翻涌间，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分明浮动着一股倔强的希望。在这四季如春的攀枝花，或许奇迹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破土而出。

那希望，恰似此刻灶膛里明明灭灭的火苗，在雨幕中固执地跳动，既是对岳母的深深追思，对生活的无比执着，更是对未来的热切期许。

在厨房角落翻出那口蒙尘的不锈钢平底锅，锈迹已在锅底蜿蜒成褐色的河，塑料手柄早已消失不见，仅余基座紧紧贴合在锅身上。

我取下墙上的锉刀，金属与铆钉碰撞的声响和雨声交织，细碎的铝屑簌簌落在灰白的水泥地上。当凿子楔进铆钉缝隙，记忆突然如潮水漫过堤坝，从前岳母总系着碎花围裙在灶台忙碌，这口锅曾煎过金黄的荷包蛋，炒过喷香的回锅肉，那是家的味道，是幸福的滋味。

此刻，手柄座子应声而落，重新铆紧铆钉，那个敞口的锅蝶变成盆，洗净盛住刚烧好的牛肉，馋嘴的小猫在桌下细声细气地叫个不停，琥珀色的眼睛映着金属冷光。窗外的雨仍在淅沥，漫过院坝的青苔，漫过时光深处的烟火，却漫不进这充满爱与坚守的小屋。

归途的雨愈发细密，雨刮器规律摆动，将车窗上的雨痕划成无数细碎的线。蜿蜒山路上，雨水漫过记忆里的欢声笑语，却漫不进心底那方温暖角落。这场雨中的归途，盛满了岁月的沧桑与温情，让我懂得：亲情是永不熄灭的炉火，即便风雨如晦，也能照亮归途，温暖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