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快递哥

蓝色大海

城市清早便苏醒过来，雾霾沉沉，车流喧嚣的十字路口，王强骑着电瓶车，小心又灵活地穿行在庞然大物的车流间隙里。他膝盖上那道旧伤在阴冷天气里总隐隐作痛，仿佛一根深扎入骨肉中的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生活的份量。他瞥了眼车上挂的旧计算器，上面数字正显示着“87360”——那是他五年间日日夜夜跑出的汗水与里程累积出的数字，更是一笔为了儿子而顽强积攒的希望。

儿子小宇，已经走失五年了。王强每天仍习惯性地在红灯暂歇的片刻，摩挲着口袋中那张早已被岁月磨得毛边的寻人启事。照片上的小宇笑得灿烂，眉眼间稚气未脱，那笑容宛如一根无形的线，无论他奔波至何方，心总被牢牢牵系回那个永远消失于茫茫人海的角落。

今天包裹堆得格外高，层层叠叠仿佛一座摇摇欲坠的小山，几乎要遮蔽他的视线。他小心翼翼地绕过坑洼，唯恐颠簸了客人的物品，更怕撞碎了自己内心那盏从未熄灭的微弱灯火。路旁街景如走马灯般飞速流逝，而王强脑海中却不断闪现着儿子年幼时胖乎乎的小脸，孩子那甜甜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仿佛昨日刚刚发生。

又至一处路口，车流湍急汹涌。王强停稳车，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人流。忽然，他的视线仿佛被钉住——斑马线上，一个怀抱文件、低头疾走的少年身影，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他的呼吸：那后颈上似曾相识的浅褐色胎记，如同烙印般灼痛了他的眼睛！

恰在此时，一辆轿车呼啸着从侧面驶来！电光石火间，王强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却本能地抢先一步冲了出去——他一把将少年狠狠拽离险境，巨大的惯性却将两人重重摔倒在地。包裹轰然倾泻，散落一地，如同他顷刻间被撞碎又重塑的世界。

少年惊魂甫定地抬起头，王强死死盯着他左眉处那道浅淡的疤痕——那是童年淘气磕碰后留下的印记。少年目光亦在王强脸上凝固，时间仿佛停滞于此，喧嚣的都市顷刻被抽离了所有声音。少年嘴唇翕动，那轻轻吐出的一个字，宛如一把钥匙，猛地开启了尘封五年的时光闸门：“爸……？”

王强喉咙里像被滚烫的砂石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只有大颗滚烫的泪珠滚落，砸在少年乌黑的发间。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到儿子脸颊上真实的温热。周遭散落的包裹中，一个印着生日蛋糕图案的小盒子静静躺在那里——那是他年年备下、却从未有机会送出的礼物，此刻正无声地躺在父子重逢的脚边。

城市巨大的喧嚣终于重新漫涌过来，却无法淹没这小小角落里两具相拥的、微微颤抖的身影。时光的深渊曾无情吞没，可血脉的微光终究穿透了茫茫人海；那一声迟到了五年的呼唤，不是命运的恩赐，而是父亲用脚底磨平的街巷、用脊梁扛起的包裹、用无数个日夜不息的风尘与疼痛，在茫茫人海中亲手凿穿黑暗所寻回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