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br> 那丝温暖 那片色彩<br> 小时候的故事<br> 张婴音<br> 悠长的小巷<br> 每当我的思绪穿越那漫长而悠远的时光隧道,童年的情景总会如一幅幅温暖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那是20世纪60年代的杭州,一个物质匮乏、生活单调的年代。然而,在我的记忆深处,最难以忘怀的,永远是那条悠长的小巷。<br> 我的妈妈是一名中学老师,她任教的学校旁边还有一所小学,我的姐姐就在那里上学。那时,公共汽车很少,交通不便,妈妈每天带着姐姐从宿舍出发,步行半个多小时,穿过几条蜿蜒的小巷去学校。妈妈常说,长长的巷子就是一条通往知识的阅读之路。一路上,妈妈会给姐姐讲故事、念儿歌。慢慢地,姐姐读的童话故事越来越多,妈妈便启发她自己编故事和童话。一年又一年,行走在长长的巷子里,不仅培养了姐姐的阅读兴趣,也极大地丰富了她的阅读量。<br> 姐姐比我大7岁,她上初中时,我刚好上小学。于是,我也跟着妈妈踏上了这条长长的阅读之路。每天,我们早出晚归,妈妈的“阅读课”总是那么吸引人。她边走边娓娓道来,讲《安徒生童话》《丘克和盖克》《一年级小学生》,我们还一起背诗歌、编童话。冬天,天色暗得早,北风呼呼地吹。我跟在妈妈身后,又冷又饿,觉得这条平时熟悉的小巷变得格外漫长,肚子也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脚步也变得沉重。这时,妈妈说:“我们来编一个《小熊回家》的故事吧!”故事里,熊妈妈和熊宝宝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温暖的家。家里有橙色的灯光,还有外婆煮好的热气腾腾的红枣蜂蜜羹。我顿时来了精神,仿佛自己真的沐浴在温暖的灯光里,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红枣蜂蜜羹……于是,我加快了脚步。故事编完了,我们也到家了,外婆煮好的香喷喷的饭菜正等着我们。多么温暖的家啊!长长的巷子带给我童年无限的想象和精神的力量。<br> 10岁那年,整个社会正在进行一场如火如荼的“运动”,爸爸妈妈常常被要求参加各种“学习”,无暇顾及我的课余生活。于是,我转学了。虽然不再走那条长长的巷子,但我发现,曾经在巷子里听到的故事、童话和诗歌,都可以从书本中找到。爸爸妈妈年轻时有过一段文学经历,家中用木板搭起的书架上,还藏着不少中外文学书籍。我和姐姐自然而然地根据自己的爱好选择喜欢的读物,直到姐姐离开杭州去黑龙江支边。<br> 姐姐离开杭州前的那个儿童节,特意给我买了几本新书。她说她不在家的时候,我可以读她书架上的书。哇,姐姐留给我的书,除了中外儿童文学书,还有她订阅并珍藏多年的每一期《少年文艺》。这让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变得好富有。我可以捧着一本有趣的童书,看得昏天黑地,也常常会毫无顾忌地大笑不止。在没有姐姐陪伴的日子里,书成了我最好的朋友。<br>如今,那条长长的巷子已经找不到了,但它却始终清晰地留在我的心里,温暖而美好。它是我童年记忆中最珍贵的一部分,承载着无尽的回忆和温暖的力量。<br> <br> 五彩的墙壁<br> 小时候,我们住在杭州皇亲巷教工宿舍。简陋的屋子,水泥地面略显粗糙,一个厨房由三家人合用,显得有些拥挤。楼道里黑漆漆的,但家里的墙壁却是雪白雪白的,玻璃窗很明亮。<br> 刚上一年级的我是个调皮又不安分的小姑娘,经常会做出一些在大人们看来既可笑又淘气的事情。比如,暑假去外婆家时,我站在外婆家门前的小河边,数着水里欢快游动的小鸭子。也许是烈日晒晕了我,我眯起眼睛,天真地想:小鸭子一跳下水就会游泳,那么人也一样,只要跳进水里就会游泳,我肯定比它们本领更大!于是,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幸好会游泳的姐姐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拽了上来。<br> 有段时间,我特别沉迷于童话中关于仙女魔法的故事。故事里,仙女让主人公拿个小榔头在石头上敲三下,许三个愿,愿望就能实现。于是,我和小伙伴们也模仿起来。家里没有石头,我们就拿小榔头去墙壁上敲三下,许下最想实现的愿望。比如,希望仙女能给我变出一块从未吃过的奶油蛋糕,或者让我一口气踢一百下毽子,甚至让我变成仙女,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们越敲越起劲,“咚咚咚”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等妈妈回家看到雪白的墙壁上满是坑坑洼洼的小洞时,差点晕过去。我却一脸无辜地看着妈妈,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br> 有一天,我在妈妈办公室玩,看到一个纸盒子里装着许多用剩下的粉笔头,五颜六色的,像是一堆小小的宝藏。于是,我抓了一大把塞进口袋,带回了家。回到家,看着这些粉笔头,又抬头看看墙上那些难看的小洞,我突发奇想:墙壁是用白粉刷出来的,如果把粉笔头弄碎、煮成粉浆,不就可以刷墙了吗?<br> 我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欢呼雀跃,说干就干。我偷偷溜到厨房,找到一口小钢精锅,把所有粉笔头倒进去,加了一些水,用饭勺拼命按住粉笔头捣碎。粉笔头在水里慢慢融化,然后我把锅放到煤球炉上煮了一会儿,终于变成了一锅彩色的糊浆。我小心翼翼地把糊浆涂在墙上,那些小洞很快被彩色的粉浆填满,还多出了一些彩色的小圆点。我看着自己的“杰作”,心里充满了成就感。<br> 第二天,当妈妈和姐姐看到我家雪白的墙壁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小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彩色的小圆点时,她们惊讶极了。这些彩色圆点不规则地散布在墙上,像音符,像星星,煞是好看。阳光透过透明的窗玻璃洒进来,映照着那片彩色的墙。姐姐突然欣喜地欢叫道:“瞧,五彩的墙壁!”妈妈也忍不住笑了,夸我是个“小画家”。<br> 这是我小时候第一次受到家里人隆重的表扬。后来,姐姐写了一篇题为《五彩的墙壁》的作文,发表在当年的《少年文艺》杂志上。那篇作文不仅记录了我的“杰作”,也成为了我们童年最美好的回忆。<br> <br> 水仙花开<br> 姐姐去黑龙江支边了,妈妈作为中学老师被关进了“牛棚”隔离审查,爸爸每天在外面忙碌,家里只剩下小小的我。屋子里冷冷清清的,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br> 每天早晨,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鸡放到后面园子里,让它们自由地觅食和玩耍。姐姐临走时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把鸡养好,给妈妈送饭时,把煮鸡蛋藏在米饭的底下装在饭盒里,保证妈妈的营养。我小心翼翼地照做,仿佛这是我和妈妈之间的一份默契。<br> 接下来,我还要买菜、生煤炉、洗衣服、做饭……日子过得忙碌又单调。有一次,我一边烧饭,一边和邻家的小姑娘去跳橡皮筋,直到厨房里弥漫出一股焦煳味,我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赶紧往回跑……晚上,爸爸和我吃着焦苦的饭,他问我:“饭怎么老是焦的?”我低着头,不敢看爸爸的眼睛,小声嘟囔:“大概这些米的种子本来就是焦的。”爸爸看着我又黄又干的两根小辫子,单薄瘦削的肩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再说。<br> 冬天的夜晚格外寒冷,爸爸要去加夜班,我洗好碗,数过鸡,就把房门关得紧紧的。外面的风“啪啪”地拍打着窗子,树枝的影子在玻璃上晃动,幻化出各种可怕的图形:有时像骑着扫帚的精灵,有时像一头摇摇晃晃的大熊,有时又像小美人鱼在海滩上唱歌。天空黑得像墨汁,只有一颗很亮很冷的星星挂在天边,偶尔还能听到一只鸟发出怪声怪气的叫声,寒气从四面八方逼过来,我不禁瑟瑟发抖。要是妈妈在家就好了……妈妈会把我的脚捂在她的大棉袄里,用毛毯把我裹得严严实实。炭火盆里,她总会给我煨上几个土豆,抓一把黄豆在小铁锅里“毕剥毕剥”地爆香,那种浓郁的香味久久不散。<br> 想着想着,我吸了吸鼻子,忽然想起外婆曾经说过,如果种一盆水仙,它刚好能在春节开花,妈妈就会回家。我摇晃着小瓷猪存钱罐,里面叮当作响,有七八个硬币,也许够了。我抱着小瓷猪,心满意足地睡着了。<br>第二天,我带着小瓷猪去同学家串门。同学说她姑妈家有几盆水仙,是表哥种的,我可以去问问。谁知表哥却说:“卖是不卖的,但可以用二十个纪念章来换!”我愣住了,我的宝贝小盒子里才只有十个纪念章。我可怜兮兮地问:“是不是可以还价?十个换不换?”同学的表哥想了想,说:“好吧,不过听说你家有不少‘毒草书’,再加几本也行。”我犹豫了一下,但想到妈妈,还是咬咬牙答应了。<br> 从此,这盆水仙花成了我漫长冬季的陪伴。我看着它从抽芽到绽苞,再到盛开,淡黄色的花瓣,金黄色的花蕊,悄悄地溢满了一屋子的清香。正当水仙花盛开得最灿烂的时候,妈妈奇迹般地回来了。我站在花盆前,眼泪滴落在叶片上,像露珠在滚动。<br> 十一岁的我在小日记本上写下了一句话:水仙花盛开的时候,妈妈回家了!</h3> <h3>童年时的姐妹俩。婴音三岁,抗抗10岁。</h3> <h3>婴音9岁那年和妈妈在西山公园。</h3> <h3>1968年,全家合影。</h3> <h3>1972年秋,姐姐从黑龙江回杭州探亲,姐妹俩在当时杭州的红太阳广场(今武林广场)合影。</h3> <h3>1973年姐妹俩的合影。</h3> <h3>1975年冬天姐妹俩在杭州孤山留影。</h3> <h3>婴音摄于1975年1月。</h3> <h3>1983年婴音和妈妈在竹竿巷浙报宿舍阳台留影。</h3> <h3>1985年和妈妈合影。</h3> <h3>1983年开始儿童小说的创作。</h3> <h3>退休后的婴音。</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