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绥化的夏天

蒙区汉人

<p class="ql-block">  绥化,这座被称作“大绥化”的地级市,城里人口不过四十余万。可在当地人心中,它有着无可替代的辽阔与厚重,“大”字里藏着的,是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与骄傲。</p><p class="ql-block"> 时光在绥化的街巷间缓缓流淌,不经意间,春的脚步变得轻盈,冬的寒意渐渐消散。起初,不过是行走时,身上的棉衣不再裹得那般严实,风拂过脸颊,也褪去了往日的凌厉,变得轻柔绵软。不知不觉,温柔的春天迈着碎步悄然离去,夏天则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来了。立夏之后,绥化的夜还带着丝丝凉意,最低气温才刚刚升到零上,可那长达六个月的供暖期,终究是拖着长长的影子,慢慢走远了。</p><p class="ql-block"> 绥化的夏季,与长城以南的夏天截然不同。气象学上黑龙江无夏季、海南无冬季,这话确实不假。五月,在关内已是春天的尾声,繁花似锦、生机盎然;可在黑龙江,尤其是绥化,却还残留着冬日的痕迹。此时的杨柳才刚刚吐出嫩绿的新芽,花儿也羞答答地初绽,小草稀稀疏疏地冒出头,却不见莺歌燕舞的热闹。更让人捉摸不透的是,那倒春寒还时不时来个“回马枪”,让人在温暖中突然又感受到一丝寒意。</p><p class="ql-block"> 当最后一场春雨在谷雨时节轻轻吻别屋檐下的冰凌,松嫩平原的风便裹着黑土地独有的气息,像一位神秘的使者,悄悄掀开了大绥化夏天的帘幕。北纬46度的阳光,没有南方夏日的灼热与张扬,它带着一种历经漫长寒冬后特有的温煦,如同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大地,将岁月都熨帖得平平整整。</p><p class="ql-block"> 还记得1969年的那个春天,十几岁的我,怀着懵懂与期待,来到了这片陌生又充满希望的土地。从那以后,绥化的夏天就成了我生命中一幅永不褪色的画卷。五十余载的光阴,我在这片寒地黑土上,与四季的轮回紧紧相依。春种秋收,夏耘冬藏,每一个夏天都有着不同的故事,却都饱含着我对这片土地深深的眷恋。在绥化的夏日里,时光仿佛变得很慢很慢,慢到可以看清每一片云朵的形状,听见每一声鸟鸣的韵律,感受每一缕微风的轻抚,而这些,早已融入我的生命,成为我灵魂深处最温暖的记忆。</p> <p class="ql-block">  最先唤醒绥化初夏的是“映山红”。这种花学名叫“兴安杜鹃”,大兴安岭地区叫“达达香、达子香”,长白山一带的朝鲜族称其为“金达莱”。</p><p class="ql-block"> 这花性子倔强,偏要在残雪未消时崭露头角。初绽时,像散落山间的星火,零星的绯红点缀在灰褐的土地与斑驳的雪块间,渐渐连成一片云霞,在苍绿的林海间燃烧。这种花最大的特点是在严冬里孕育花苞,入夏后吐蕾开放,甚至会“顶雪绽放”。</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次去绥棱县的四海店镇,山风裹着寒气,却吹不散映山红的暖意,在料峭春寒里抖落出漫天的热烈。呼兰河的支流克音河水面还浮着残雪,河岸的垂柳已抽出嫩芽,那绿是极淡的,像水墨画里晕开的鹅黄,火红的兴安杜鹃就会在海拔较高的山地率先盛开。开花时间会随着气温升高逐渐北移,在漠河一带甚至能持续到7月份。</p><p class="ql-block"> 绥化市五月的街头总上演着穿衣的趣味。清晨出门得披件薄外套,正午阳光好时又能穿单衣,人们常说“夏至才能不穿棉”。穿夹克的与穿T恤的擦肩而过,卖豆腐脑的摊位前,热气与寒气交织成朦胧的雾。这种“乱穿衣”的日子,恰似北方初夏的隐喻,既舍不得完全褪去冬的余温,又忍不住要拥抱夏的初暖。</p><p class="ql-block"> 待五月下旬的风拂过,松嫩平原的绿意便铺天盖地漫开来。玉米苗已经长半尺高,用农民的话说“罩垄了”,大豆的嫩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水田里倒映着蓝天白云,插秧的农人弯腰将翠绿的秧苗插进镜面般的水中,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与土地对话的虔诚。城里的人民公园,丁香开得泼泼洒洒,白的像雪,紫的像霞,风一吹,整条小路都落满了细碎的花瓣。</p><p class="ql-block"> 绥化仲夏是一场盛大的绿意狂欢,各色花卉肆意绽放,<span style="font-size:18px;">满山遍野的绿意中夹杂着山花,尽情飘洒着夏天的热烈,走在花香满径的路上,空气中弥漫着树木花草的芬芳。</span>艳浅紫的鸢尾摇曳生姿,丁香馥郁花香裹着青草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树木花草的芬芳,酿成醉人的夏之酒,让人沉醉在这诗意盎然的季节里。 </p><p class="ql-block"> 最热闹的要数傍晚的广场。扭秧歌的队伍准时出现。夕阳西下,街道上悠闲散步的人来人往。大街小巷飘荡着此起彼伏的乐声,跳健身操的,唱二人转的,扭东北大秧歌的,基本是中老年人。跳健身操的扭秧歌的女多男少,女性占80%,散步遛弯的男多女少。</p><p class="ql-block"> 月上柳梢头,相约晚饭后,就地就近聚集在一起,不需要舞台,不需要化妆,只需要一块不太宽敞的地方,为的是锻炼身体,图的是高兴,在电子音响伴奏下,扭秧歌的摇动团扇,舞动手帕,扭动腰肢,演绎着夏天的激情。跳健身操的边走边跳,甩胳膊伸腿,摇头晃脑。一张张闲适的脸上,陶醉在时光深处,剪一段诗意情怀,透露着淡定与知足。灯火阑珊时才散去。</p><p class="ql-block"> 最鲜活的市井烟火,在暮色降临时苏醒。夜市的香气总在暮色里漫开,烤冷面的铁板滋滋作响,刷上红通通的辣酱;熏肉大饼的师傅甩着面团,油锅里泛起金黄的泡泡;最诱人的是烤玉米,带着叶子在炭火上翻烤,甜香能飘出半条街。有一年夏天带小孙女在万达广场逛夜市,她玩够了电动小汽车,攥着冰激凌蹦蹦跳跳,特羡慕这代人富裕的童年。</p><p class="ql-block"> 晚风吹去白天的燥热,坐在住宅小区的长椅上,看灯火明明灭灭,总想起刚到绥化,对未来的憧憬,如今风已经把年轻的誓言吹得很远很远,鬓角染霜,时光已将岁月酿成了只能回味的酒。</p><p class="ql-block"> 绥化的夏天,很少有超过30度的日子,即便正午阳光热烈,只要躲进树荫下,就有穿堂风带着草木的清香拂过,让人想起那句“心静自然凉”——原来不是禅语,而是大绥化夏天最实在的感受。</p> <p class="ql-block">  在绥化住得越久,越觉得北方夏天的含蓄。不像南方的夏那样酣畅淋漓,这里的夏天是循序渐进的诗——五月看杜鹃顶雪绽放,六月赏丁香满街流苏,七月闻稻花香随风起伏,八月听虫鸣漫过草甸。就像那兴安杜鹃,非得在寒冬里孕育花苞,才能在初夏开出最炽烈的颜色;就像这黑土地,非得经历漫长的冰封,才能在夏天爆发出最蓬勃的生机。</p><p class="ql-block"> 四年前来辽南,正是“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时节,烈日下的蝉鸣吵得人心里发慌,我却格外想念绥化的夏天,原来有些风景,不是因为多美才让人留恋,而是因为那里有你走过的路,有你认识的人,有你沉淀在时光里的喜怒与悲欢。</p><p class="ql-block"> 又是一个夏天,我在辽南小城,坐在窗前看阳光在窗台上慢慢移动,听楼下传来孩子们追逐嬉闹的声音。忽然意识到,所谓乡愁,就是你走得再远,心里也永远为它留着一盏灯的地方。而大绥化的夏天,就是那盏灯里最温暖的光,它照着我走过的岁月。我知道,这个夏天又将在蝉鸣与蛙声中,悄悄记下属于这片土地的故事——而我,愿做这故事里一个安静的读者,把大绥化的夏天,读成一首写了五十余年的抒情诗。</p><p class="ql-block"> 寒暑易往,沉醉其间,任那一抹清香在心间婉转。心有所思,情有所感,诌二首所谓的诗,题为:《龙江初夏》</p><p class="ql-block"> 一</p><p class="ql-block"> 南方四月芳菲尽,</p><p class="ql-block"> 龙江春意五月中。</p><p class="ql-block"> 种豆插秧播希望,</p><p class="ql-block"> 陌上传来布谷声。</p><p class="ql-block"> 莫怨北疆花开晚,</p><p class="ql-block"> 初夏方现数枝红。</p><p class="ql-block"> 盎然生机小满后,</p><p class="ql-block"> 堤柳含烟绿渐浓。</p><p class="ql-block"> 二</p><p class="ql-block"> 云卷云舒五月风,</p><p class="ql-block"> 吹开兴安杜鹃红。</p><p class="ql-block"> 苍松翠柏枝头绿</p><p class="ql-block"> 冰消雪融山返青。</p><p class="ql-block"> 早市叫卖开河鱼,</p><p class="ql-block"> 紫燕呢喃树上鸣。</p><p class="ql-block"> 雨润田畴农家笑,</p><p class="ql-block"> 平原沃野好苗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