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故事影响下的民勤民间文化

大河沧桑

《苏武牧羊》年画。

　苏武故事影响下的民勤民间文化

李玉寿

在甘肃民勤县有一座山名叫苏武山，山不高，山体呈南北走向，形似跪地牧羊的老者。相传，苏武当年正是在苏武山（古代叫狼山）到北海（青土湖古称北海）这一带牧羊的，因此便产生了许多美丽的传说。早些年，山顶有天然石柱（“节杖峰”）、烽火墩（雁帛墩），山脚有季节性湖泊（“节杖湖”）等景观，共同构成“苏武山传说”的核心文化符号‌。

有人说，苏武山是一座“活着的苏武文化博物馆”，这里的每一块岩石、每一则传说都是汉匈历史碰撞的结晶。正如早年苏武庙前碑刻所云：

‌ 节杖立处，即是中国；

羊群所至，皆为汉土。

在漫长的历史演绎中，苏武的故事经过民间口耳相传，逐渐被赋予神话色彩，其形象也超越了历史记载，成为‌忠贞、坚韧、智慧‌的象征。不同地区的传说对苏武的塑造各有特色，但核心精神始终不变——‌“宁死不屈，气节如山”‌。苏武不再是史书上的名字，而成为一种永恒的精神图腾。并且与苏武故事密切相关的苏武山，不仅是一个地理标志，更承载了汉匈交融的民间记忆，形成了独特的文化体系。

苏武牧羊的故事在民间艺术中被广泛传诵，形成了丰富的表现形式，包括戏剧、曲艺、剪纸、年画、民歌、皮影等。这些艺术形式不仅传承了苏武的忠贞精神，还融入了地方文化特色，成为中华文化的组成因子。苏武牧羊的民间艺术，不仅是历史的回声，更是民族精神的载体。时至今日，在甘肃民勤，老人们还会不断讲述苏武牧羊的故事；一些民间剪纸艺人，仍然保持着创作"苏武牧羊"图案的传统技艺；一些文艺团体还在演出有关苏武的各种节目。这些看似微小的文化实践，实际上是传统文化最根本的生命力所在。

1.苏武山庙会‌

这是与“苏武山驼羊会”并驾齐驱的两大庙会，前者公祭苏武，时间在农历九月十九；后者为驼羊交易会，时间在每年重阳节前后。两节会形式不同、内容不同、目的不同，各具特色，各有自己的传统习俗和看点。这里只说前者。

‌“洒羊奶”‌ 庙会开锣之日，主祭人用银碗泼洒鲜奶于节杖峰，用以再现苏武以奶代酒行祭祀之礼的原生态情景。

‌ “点节灯”‌ 庙会第一夜，用千盏羊油灯摆成北斗状，意为指引苏武魂归中原。

‌“缚狼绳”‌ 用芨芨草搓成的细绳缠在山脚巨石上，起镇慑草原狼患之用。

“转蒙泉” 牧人牵驼、赶羊绕蒙泉转三圈，相传能使六畜兴旺。

2.戏剧与曲艺‌

（1）秦腔《苏武归汉》‌。

‌ 高亢悲壮的唱腔，突出苏武的孤苦与坚韧。表演特色‌：苏武的“节杖”是重要道具，演员需以颤抖的身段表现风雪中的坚持。

经典唱词：

叹子卿身困在沙漠苦海，

眼睁睁君与臣两下分开。

想当年在朝中官居为宰，

朝朝待漏五更来。

闲来无事游郊外，

闷来时家中把宴摆。

到如今被困在沙漠苦海，

腹内儿又无食饥饿难捱。

苏子卿持节旄忠心不改，

望苍天保佑我再等时来。

早年苏武山庙会，此剧为民勤秦腔戏班子必演剧目。演出时，观众向舞台抛洒五谷，意喻“物阜人康，丰衣足食”。

‌ （2）‌民勤小曲戏《苏武思乡》‌。

独角戏，唱腔悲怆。

经典唱词：

一别家山三十载，

白发萧疏对胡天。

节杖虽存志未改，

怎奈孤身陷边关！

望长安，云山万重遮望眼，

思故土，肝肠寸断泪阑干。

胡风嘶马惊残梦，

孤雁南飞——

可曾捎去我半字家言？

生不能执笔写离乱，

死当化青磷照故园！

这是较早的演出本子，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眉胡传入县内，一些艺人为了使“曲词匹配”，对原唱词做了较大的改动，使之更接近小曲戏特有的通俗化风格，但却也丢失了原唱词高雅苍劲的的特点。

（3）皮影戏《苏武牧羊》‌，王武同唱本。

影人设计：苏武手持节杖。羊群用镂空技法表现。采用风声、狼嗥等音效增强氛围。“神羊引路”情节是该剧亮点。画面中，一只毛色发光的白羊，带领苏武踏上回家的路。经典唱段‌：

叹苏武身困在沙漠苦海，

眼睁睁君与臣两下分开。

想当年在朝中何等自在，

到如今牧羝羊北海天边。

……

十九年听不断胡笳悲哀，

到今日挺脊梁回归长安。

满朝的文武官看直双眼，

这分明是大汉雪雕硬汉！

有一部短剧《战狼台》，上世纪六十年代采自影人王开璋。王说，这是“皮影朗本”，不是剧本。该剧设计精巧，全剧只有两个角色：苏武和狼神。情节较简单，但传奇色彩浓厚，演出颇受青少年观众喜爱。该剧也有以傩戏形式表演的，早年称“羊皮傩”，也有直称“牧羊调”的。

（4）牧羊调《战狼神》，艺人戴羊皮面具，表演苏武与狼神斗法情节。 曲调刚劲。表演有一定陈式。

经典唱词‌：

北海风雪卷地来，

孤身独对狼神台。

你道是匈奴狼神显威能，

俺只念汉家旌节不可改！

（5）民勤传统弹词唱本

唱词文雅。流传较广的弹词唱本是许有刚演唱的《苏武牧羊在北海》。其中十字句唱词写得字字宫商，声情并茂：

但只见孤零零霜打荒草，

白茫茫浪涛涛海水来潮。

西风起白云飞猿啼鹤叫，

黑暗暗雾腾腾困在荒郊。

见一只宾鸿雁空中盘绕，

想则是失了群形影萧条。

你若是知人情对我哀叫，

惹得我思君亲珠泪双抛。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李玉寿新编弹词三篇，分别为：《风雪情》‌《北海情缘》《雁断胡天》。三篇同一个主题：描述苏武与匈奴女子的爱情故事。《雁断胡天》经典唱词‌：

一听夫子返长安，

好似钢刀剜心肝！

十九年风雪同毡帐，

怎抵不过故国一缕残阳？

说什么北海水太凉，

我为你温暖破旧漏风的毡房。

说什么汉家礼仪长，

我早学得《关雎》三百章。

长生天啊！你让鸿雁传书劝归国，

怎不教鸿雁劝阻我夫郎？

此一去啊——

风霜雪雨多珍重，‌

‌ 四季衣衫要勤加。

若那日胡笳闻长安，

定是我魂化黄沙到郎家。

去罢！我的夫郎！

3.剪纸与年画‌

剪纸《苏武牧羊》‌，有多种构图，以苏武和五羊图（象征五行）较为突出，背景有雪花、红柳、狼群等元素，体现北海的艰苦环境。常贴在门窗上，用以“镇宅辟邪”。

国画《苏武李陵对饮图》，民国间民勤画家赵玉珍所绘。苏李二人对坐而饮，背景有帐篷和远山。

年画《苏武归汉》‌，苏武骑白马，手持节杖，身后有汉使迎接。春节时张贴，寓意“坚守正道，终得善果”。

4. 民歌民谣故事

苏武牧羊民歌有多首，以《十二月牧羊》为较完整者：

正月里来雪满山‌，

北海边上把羊赶。

雪花它比那铜钱儿大，

迷得人眼睛睁不开。

二月里来雁南飞‌，

捎封家书扑簌簌泪。

长安城外柳发芽，

北海风雪呼呼吹。

三月里来草芽青‌，

挖上些草根煮汤羹。

匈奴单于来劝降，

饿死不变汉家臣。

四月里来风沙狂‌，

羊群走散满山岗。

吞毡饮雪挖鼠粮，

节旄磨得秃秃光。

五月里来野花开‌，

胡女唱歌劝归来。

汉家衣裳早穿烂，

不如你留下伴裙钗。

……

八月里来月儿圆‌，

胡笳吹得肝肠碎。

长安今夜祭祖庙，

牧羊人迎风拜苍天。

九月里来秋风凉‌，

大雁排成人字行。

捎封书信到长安，

请你送给我的白发娘！

民谣：

羊毛长在羊身上，

忠节生在人心上。

草枯了又青，雁过了无痕，

只有那根秃节烫得人心里生疼。

水流东，水流西，

流不走苏武爷的老故事。

民间谚语‌：

苏武山的石头硬，

比不上牧羊人的一条命。

节杖峰顶云盖头，

当年必定雨水稠。

苏武山上有狼叫，

强盗不来土匪到。

民间传奇：

流传较广的有苏武与匈奴姑娘的传说、节杖峰的传说、雁帛墩的传说、芨芨草鞋的传说、鼠洞挖粮的传说、蒙泉的传说，等等。这些传说，将历史英雄与荒漠绿洲紧密结合，赋予这片土地‌“忠贞不渝，苦寒生辉”‌的精神象征。至今，牧羊人仍会在沙海中高唱：“石羊河的水啊节杖湖的冰，十九年的雪比不上长安的情……”

5. 刺绣与布艺‌

民间以苏绣《北海牧羊图》‌为多见，通常做成枕头顶、兜肚等。也有将苏武图案绣于衣物、鞋垫之上，寓意“清白做人”；还有一种壁毯，用丝线表现雪地的质感，以银线绣出苏武的须发，飘然若仙，极具创意，旧时文人书房多悬挂，寓意“坚守气节”，体现民间对忠义价值观的认同。与此有同工之妙的还有“羊毛卦毯”‌，这是以黑白羊毛编织的占卜毯，图案模仿羊蹄印卦象。

6.泥塑‌与面塑

民间泥塑中的苏武，造型粗犷，突出其沧桑坚韧的特点；面塑则正相反，圆润饱满，小巧玲珑。二者都不失为民间百花园中绽放的艺术花朵。

7. 结语

苏武的忠贞不屈、坚守气节成为民间推崇的精神标杆。尤其在游牧与农耕文化交融地带，他的故事被编成民歌、戏曲、评弹等多种艺术形式，用以教化子孙“宁死不屈”的骨气‌。

民间艺术中，苏武形象常与“鸿雁”“秃节”“公羊”等符号结合。如戏曲《鸿雁传书》以雁喻信，衍生出"鸿雁象征忠贞"的北方民俗意象；在一些曲艺形式中均保留相关唱段，强化了“持节牧羊”的视觉符号‌。这，成为艺术创作的母题源泉。

牧羊故事中汉匈互动的细节被民间转化为“胡汉恩怨”的叙事模板，既反映民族矛盾，也寄托和平共处的愿望。一些文艺作品甚至将苏武与草原英雄并提，形成独特的“忠义文化”融合现象‌，从而塑造了北方民众的价值观念与文化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