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下千阶，眸中万彩

林华荣

午后，导游先带我们游览黄龙景区。来到山脚下，我们先乘缆车上车，缆车悠悠，将我们托上半山。双脚方踏出车厢，原始森林的幽深气息便裹挟而来。栈道蜿蜒，两侧古木参天，大多是百年冷杉，树干粗壮，我与女儿合抱才勉强圈住。岁月在它们身上刻下沉默而庄严的印痕。

登临望龙坪，豁然开朗——整个彩池群落如神女遗落的调色盘，在谷底铺陈开来，斑斓色彩仿佛在碧波间游走、呼吸。

沿山径上行三公里半，终至魂牵梦萦的五彩池。这世界海拔最高、规模最大的露天钙华池群，池堤低矮，错落有致。俯视之下，池水清冽见底，池底沉积物幻化出鹅黄、靛蓝、翠绿、乳白……层层叠叠，宛如大地的阶梯，托举着一泓又一泓凝固的彩梦。（这个景点我没去，图片是同车的山东大姐宋京霞提供给我的。我们两个小孩高反，走不动，有些许遗憾。）

　　顺流而下，争艳彩池更不负其名。犹如天宫调色盘倾覆，浓淡不一的靛青、碧绿、金黄、浅蓝，斑驳交织，密密镶嵌在层叠的钙华堤坝间。那堤坝似凝固的浪花，又似无声的阶梯，围成无数玲珑小池。池池相通，水纹轻缓，池水漫溢，自高向低流淌，形成微小的瀑布，泠泠水声不绝于耳。

　　行至金沙铺地，奇景再现：水流漫过宽阔的金黄钙华滩，在微光下粼粼闪烁，恍若熔化的金河蜿蜒。水流尽头陡然跌落，飞瀑悬空，声如雷鸣——这便是当年《西游记》序幕的取景地，磅礴气势至今未减，水雾扑面，沁凉入心。导游感叹今日微雨，方得见瀑布奇观，昨日却无；而我们则错失了阳光下的彩池。得失之间，大自然总以意想不到的惊喜示人。

然而，黄龙仙境并非轻易可亲。海拔早已越过三千五百米，纵然备了葡萄糖提前服下，严苛的高度终究未肯轻饶：朋友的孩子心悸腹痛，我家闺女头疼恶心，小脸蜡黄。两个小姑娘皆受高反之苦，吐后方才舒缓。我虽幸免于高反，膝盖却在陡峭的下行阶梯上发出呻吟，每一步踏下，锐痛如针扎。无奈之下，只得效仿螃蟹横步，笨拙地以侧身之势缓冲重力，一步一蹭，步步维艰。

　　纵使如此狼狈，当彩池如碧玉沉静卧于脚下，当飞瀑挟裹水珠的凉意扑面而来，所有的艰辛仿佛都在绝景前悄然溶解——肉身虽苦，双眼却饱览了人间难寻的奇丽。

终于踏出景区大门，导游的那句话蓦然回响：“黄龙美不美，全靠两条腿。”双腿经历了酸痛的洗礼，膝盖无声控诉着阶梯的峻峭，然而彩池的梦幻斑斓、森林的亘古呼吸、飞瀑的震彻心魄，已然在记忆里铸成不褪色的印记。原来这高山秘境之美，从不肯轻许于人，必得以脚下的跋涉与汗水虔诚丈量；每一步真实的苦楚，都成了兑换这旷世奇景不可替代的印戳——它提醒我们，真正的天地大美，终需以身体力行的诚意去躬身亲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