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下春秋》 ‍（散文）

徐总

　　清晨的露水还凝在青瓦上，岳母踮脚摘丝瓜的影子投在纱窗上，像幅会动的水墨画。我握着刚熬好的小米粥站在厨房门口，看她银发在晨光里闪成一根银针，忽然想起去年此时，也是这样的晨光，妻子把我往怀里推："快去帮妈搭把手，别站着像个外人。"

　　那时总怕做得不够。给岳父装新购的智能马桶，蹲在卫生间捣鼓两小时，膝盖卡出红印子；大姨们来家里吃饭，我提前三天研究菜谱，把松鼠鳜鱼炸成金红色的月亮，端上桌时却听见二姨跟三姨咬耳朵："这女婿啊，比女儿还会疼人。"声音像屋檐滴落的雨，轻，却砸得人心头发闷。

　　灶台上的水壶"咕嘟"响了，把回忆烫出个缺口。上周给岳母买的按摩披肩，她总说浪费钱，却在每次看电视时悄悄披上，边角的流苏扫过沙发扶手，像只温顺的猫。那天妻子收拾衣柜，翻出我给岳父买的羊绒衫，标签还没拆，她忽然笑了："老爷子嘴硬，昨儿跟棋友下棋，非说这衣服是他自己挑的。"

　　窗外的石榴树又结了果，拳头大的红果子坠在枝头，像极了去年我笨拙地爬上树摘石榴时，大姨们仰着的笑脸。其实那天她们递梯子的手比谁都快，三姨还悄悄塞给我个石榴，说："挑最甜的那个给你妈，她牙口不好。"

　　原来有些关怀不必说破，就像屋檐下的青苔，在雨水里慢慢爬满砖墙，起初觉得湿冷，久了才发现是岁月的绒毯。就像今早我把小米粥端出去时，岳父假装看报纸，眼角却瞟着我手腕的红痕——那是上次修灯泡时烫的。他忽然把报纸一合："下午跟我去花鸟市场，新买的鱼缸缺块石头。"

　　阳光正漫过庭院的青石板，妻子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条毛巾，没说话就往我脖子上搭。远处传来大姨们的笑声，像串糖葫芦，甜丝丝地晃在风里。我忽然懂了，这檐下的日子啊，本就是盘绕的藤蔓，那些被调侃的"讨好"，原是时光结出的果，要等秋风把叶子吹黄了，才看见藏在枝叶间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