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禊雅集传文脉，桥韵词章寄深情

雨花梦

美篇制作：雨花梦

近日，泉城诗友为纪念王渔洋虹桥修禊363周年，开展“扬州瘦西湖红桥修禊—济南大明湖秋柳修禊”诗词文化交流之旅。如今，活动虽已圆满结束，但王渔洋留下的文化印迹与独特气韵，却在众人心中愈发清晰深刻，以其《秋柳四章》命名的秋柳桥，也因这深厚的文化积淀，更显美丽与诗意。

十年前，孙春亭先生创作《水调歌头·桥姿琴韵》八首，咏颂大明湖桥梁，其中包含曾巩笔下“七桥风月”。已故评论家周宏康先生曾为“秋柳桥咏”等其中三首撰文点评。现分享孙春亭先生的“秋柳桥咏”“鹊华桥咏”“百花桥咏”三首词作，以及周宏康先生的点评文章，邀您共品大明湖桥韵之美。

秋柳桥

秋柳桥

水调歌头·秋柳桥咏

孙春亭



绿水绕诗社(1), 虹起泛湖光。犹如琴瑟婉奏, 悠远和渔洋(2)。告别荒塘陋巷，尽绘涵幽春涨。画里驶游艎。贻上清吟处(3), 秋柳浴新阳。

携诗友, 扶栏望, 洗肝肠。揖贤求道, 常使文采蕴华章。不网骄狂虚妄, 只重真淳嘉尚。情笃自遗芳。水调潜心唱, 不惧鬓凝霜。

注：1 诗社, 即“秋柳诗社” 。据载,清代著名诗人王士祯游历济南时, 曾邀在济名士集会大名湖水面亭, 即景赋诗“秋栁”四章而闻名, 后被文坛称为“秋柳诗社”；2 渔洋, 王士祯，号渔洋山人；3 王士祯，字子真、贻上，号渔洋山人。秋柳桥因王士祯的秋柳园而名, 据传, 秋柳园处为曾巩笔下的“七桥”之一。

周宏康点评：

《桥姿琴韵烟雨中》——赏读孙春亭先生《水调歌头·桥姿琴韵》

周宏康



孙春亭先生这组《水调歌头·桥姿琴韵》中的七桥，是济南大明湖著名景观，其中除去“秋柳桥” 外其他六桥均系曾巩笔下的《七桥风月》古建筑。品读再三，凝聚为四个字﹕文化符号。而这文化符号所承载的是孙先生在《题记》中写道的“桥若横琴，弹奏着明湖的昨天、今天和明天” ，传递的是对古代先贤的崇敬和对传统诗词文化的热爱。

之所以我用《桥姿琴韵 烟雨中》这个题目，是因为我读了这组词后，第一感觉是其具有蕴藉含蓄的风格特点。孙先生笔下的七座桥的景观，犹如在烟雨之中，追求的是朦胧含蓄，言外之意。具有“表”得约而“现”得博，“表”得窄而“现”得广，“表”得近而“现”得远，言简意赅，韵味深远，令人感受到一种含咏不尽的艺术效果。

例如秋柳桥咏：

（原作略）

这是首咏桥的词，然，正如清人王士祯说的“不着一字，尽得风流”。全篇无一“桥”字，但处处写“桥”，可见其妙。首句暗起，以“长虹”象征桥形，以“绿水”为其衬垫，环绕而出。用“绕诗社”“映湖光”，既点明桥址，又点染周围环境之美，且含蓄而不外露。“犹如琴瑟婉奏 ，悠远和渔洋”这六言、五言结构的十一字句，虽是写“桥”，我们却像在听一首美妙无比的乐曲。产生了“象外之趣”“弦外之音”的美学效果。用“告别荒塘陋巷”写昔日之境，比实写又深一层，引人遐思；而“尽绘涵幽春涨”写今日之美，仅用“涵幽”“春涨”两个动化词组，就把秋柳桥之美写尽。此二句虽是对比之笔，却无对比之痕，顺畅自然，清新怡然，似自诗人之心自然流淌而出。五言独句“画里驶游艎”，在此具有独特作用。它既有启承之效，又有“点睛”之功。它将前面写得比作画卷，呈现其美，又添一笔“驶游艎”，使静止的画面动了起来，美上加美。上片以“貽上清吟处 ，秋柳浴新阳”两个五言对句歇拍，用王士祯和秋柳诗社的典故，还原传统诗词文化氛围，同时画出当前的新气象，并表露出诗人热爱大自然的心胸。情景交融，美轮美奂。

下片三个三言句换头，排比而下﹕“携诗友，扶栏望，洗肝肠” ，暗用“秋柳诗社”故事，暗用王士祯游历济南时邀在济名士会吟于大明湖水面亭，即景赋“秋柳四章”之事，写今日济南明湖诗词学会诗友聚会之实。后面十一字句结构不同于上片，而为四言、七言句式。着重写诗友活动的精彩与场景。“揖贤求道”写诗友们志趣相同，追崇先贤的精神境界；“常使文采蕴华章”进而表达诗人自己及诗友们对自己作品的期望。六言对句“不网骄狂虚妄，只重真淳嘉尚”是诗人自况之辞，表明自己在诗词道路上的追求、攀登和交友之道。五言独句“情笃自遗芳”所起的作用与上片相同，只是上片五言写景，下片五言抒写情怀，为后面结尾作引领。“水调潜心唱，不惧鬓凝霜”句，表达的是能达到诗词化境，不怕岁月流逝而霜染鬓发。此处“水调” 二字为诗词的替代语。

通过分析可见：诗人所吟之“桥”，仅仅是个象征物。诗人心中的“桥”早已不是面前的实物之桥了，而是诗人通往诗词化境的座座跋涉之“桥”。这便是含蓄蕴藉之所在。

诗词艺术是由作者和欣赏者共同完成的，想象便是读者参与诗人再创作的一种功能。但想象不是凭空而来的，它必须借感觉、记忆所提供的材料而进行化合而生成。因此如何运用语言及文字符号，借助修辞手法，充分调动读者的审美感官的功能，把握住审美对象的感性状貌，从而引起各种审美感觉，就成了诗人艺术才能和艺术匠心的重要标志。这组词中，孙先生在写景、状物时，把自己独到的感受化为精辟的词句，触发读者的“感觉”，从而把读者导入化境而留恋忘返。

充分利用视听效果而巧构灵建，是这组词的另一重要特点。

鹊华桥

水调歌头·鹊华桥咏

孙春亭

烟雨鹊华影，几建靓今天。时风古韵深蕴，工巧细雕镌。南抑芳洲水泛，西揽湖光玉菡。躬引过游船。客至不归去，一醉欲修仙。

远尘嚣，赏霓幻，释忧烦。感怀嗟叹，愁易白发乐延年。应避人身隐患，尤重神清性澹。常向倚华拦。但得心长悦，岁忘日西衔。



注∶1 据载，鹊华桥系宋代曾巩所建，列七桥风月之一。明代和清代嘉庆、道光年间曾各有重建；19４6年改建为木板平桥，1953年和1956年更换为石板、钢混平桥，19８3年再次改建，2００9年大明湖扩容，在原址东重建。2 芳洲, 指百花洲。

周宏康点评：

请看鹊华桥咏：

（原作略）



起句便用视觉“烟雨鹊华影”，写朦胧中桥的身姿。给读者留下丰富的想象空间。二句一个动词“靓”字，突出了今天鹊华桥的优美。就这样看似轻描淡写漫不经心的两句，却给读者呈现出一幅淡淡的水墨画——鹊华烟雨图。后接六言、五言结构的十一字句“时风清韵深蕴，工巧细雕镌” ，一写桥的神韵；二描桥的精微。用强化视觉效果的手法，让我们领略到桥的古朴，而“工巧细雕”之妙，也暗蕴了沧桑变幻使然之意。接着“南抑芳洲水泛，西揽湖光玉菡” ，两个六言对句写周围环境，用动词“抑”“揽”的诗化，调动视听感官，增强美学效果。“芳洲水泛”“湖光玉菡”，动静互衬，造境优美。上片尾部先以拟人化手法，写鹊华桥有生命行为，以“躬引过游船”加以推动，再使游客产生通感，以“客至不归去，一醉欲修仙”而歇拍，为下片感怀作好铺垫。

下片换头三个三言句，运用听觉（远尘嚣）、视觉（赏霓幻）、触觉（释忧烦）上承前片歇拍“一醉欲修仙”的意境，下开思桥感怀之情。“感怀嗟叹，愁易白发乐延年。当避身心隐患，尤重神清性澹”四句，是诗人豁达心胸、淡泊养生的表达，也是对追逐名利、混迹红尘者的规劝和微讽。结尾三句“常向倚云湾。但得人长悦，岁忘日西衔”是对一种恬淡生活的描摹和追求，其中，即有想象中“曾公”的形象，也有诗人的自画像。余韵隽永，耐人寻味。

再次，灵动轻曼的动词的巧妙运用，是这组《水调歌头》的又一个特点。俄国伟大作家列夫·托尔斯泰说过：“在艺术语言中最重要的是动词，因为全部生活都是运动。要是你找到了准确的动词你就可以安心地写你的句子。”作文如此，写词对动词的妙用就更重要了。被苏东坡誉为“诗中有画”的唐代诗人王维，在诗歌中创作的许许多多生动而优美的画面，不少就得力于动词的妙用。

诗词是社会生活的主观化表现，少不了绘景摹状、化抽象为具体，变无形为有形，使人如闻其声，如见其人。如触其物，如历其境这个任务，相当一部分是由动词完成的。孙先生的词作在运用动词上，也复如此。

百花桥

水调歌头·百花桥咏

孙春亭

北臂挽凝雪(1), 南首抚芳洲(2)。百花立交入画(3),倩影掠沙鸥。携带千秋灵秀, 更著斯时佳构, 疏浚泛轻舟。子固若神至(4), 定会奉新讴。

艳艳荷, 青青柳, 共相缪。未酬美酒, 请君信步赏琳璆。感叹人生多缚, 睦友修桥安渡。挚语结良俦。执手拾阶过, 留下艮歌喉。

注﹕1 凝雪, 即凝雪桥, 处于大明湖曾堤中段；2 芳洲, 指百花洲；3 百花, 指百花桥, 此桥为立交桥, 桥上通路, 桥下通航；4 子固, 宋代文学家曾巩字。据载百花桥为曾巩笔下的“七桥” 之一。

周宏康点评：

再看百花桥咏：

（原作略）

纵观全词共十九句，便用了“挽”“抚”“入”“掠”“泛”“奉”“酬”“赏”“叹”“修”“结”等十数个动词，如“执手拾阶过”一个五言句，竟有“执”“拾”“过”三个动词，可见动词在这首词中的重要地位。这首咏桥词写得灵动飞扬全赖于此。

请看，上片用二个五言对句起式，一开始便用拟人手法∶“北臂挽凝雪 ，南首抚芳洲” 。“挽凝雪”“抚芳洲”既点明百花桥的具体位置，又突显了“百花桥”轻柔、娇娆的姿态，并渗入诗人对大自然的爱恋，景中有情，情景交融，自然流畅。“百花俏绽入画，倩影掠沙鸥”二句，继续用拟人手法，细致刻画百花桥四周景色。前句一个“入”字，将百花写活。此句若写成“百花俏绽似画”当然也无不可，却远不如动词“入”能去熟生新，情韵回荡。后句一个“掠”字，将瞬间的动态美表达的淋漓尽致。众人皆知，桥在上，沙鸥在水，桥影映在水中，瞬间掠过沙鸥，将空间立体感写了出来，再加上沙鸥是白色的，桥的倩影在水中是暗色的，桥下碧波是绿色的，湖山倒影是黑色的，距离深，颜色越深，这就生产了亮度的层次感，使词意更加灵动，可谓惟妙惟肖。“携带千秋灵秀，更著斯时佳构，疏浚泛轻舟”三句，写百花桥的变更史。第一句以实笔写虚景。“千秋灵秀”是诗人想象中昔日的美景，用实词“携带”统摄，带有一种沧桑美。此句中，百花桥“携带”（承载）的绝非仅仅“灵秀”二字，它承载的是千秋万代发生的人世变迁、苦难血腥、冤魂怨鬼和大地重生。这样，百花桥“携带” 二字的包容量就深厚宽广的多了。第二句写当下百花桥尤胜于前的，是更加美丽漂亮的桥梁建筑。即桥上通车，桥下通航的立体建构。第三句描绘了疏浚后“泛轻舟”的景象。歇拍“子固若神至 ，定会奉新讴”具有丰富的想象力。子固乃曾巩，诗人借用曾巩在济南任太守，兴水利、修曾提的典故烘托今事。曾巩吟咏大明湖的诗有多首，其中七绝《百花台》：“烟波与客同樽酒，风月全家上采舟。莫问台前花远近，试看何似武陵游”。百花台历城旧志上说，在百花桥下，此诗以极其简洁的笔法赞美了百花台景色。诗人今日请他“神至” 并相信他能“奉新讴”，表达了对先贤的思念崇敬之心，也含蓄地蕴寓着对诗词的追求之意。

下片抒怀。诗人用形容词叠字“艳艳荷，青青柳，共相缪”排比而下换头，将大明湖“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迷人风景特色描绘。“未酬美酒”用一个副词“未”作反衬，进一步渲染风景之美尤胜甘醇。“君自信步赏琳璆”承上，诗人让游人用“胜似闲庭信步”的悠闲态度，临赏美玉（琳璆）般的佳景。

人的情感是奇妙的，睹物思人触景生情似乎是一种亘古不变的心理。诗人畅游于明湖的画图中，或许想象到曾公当年闲暇时游览大明湖的情景，将其融进了句中。接下来，作者感叹曾巩“人生多缚”的际遇——其实，审视人生之旅，“多缚”者又何止子固一个？在此，诗人揭示“睦友修桥安渡”的为人处世及“挚语结良俦”的交友之道，上承“睦友修桥安渡”句的意蕴，下接“执手拾阶过”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爱情观的表达，结句用“留下艮歌喉”比喻曾公的为人、为政、为文所留下的声名，传诵百代。

在其他几首中，也有不少例子，不再一一例举。

在这组咏桥词中，孙先生为突显含蓄美，运用了各种艺术表现手法营造美的意象、意境。例如前文谈到的利用视听效果创造想象空间；锤炼动词、形容词描绘“诗中有画”的境界；利用叠字手法勾画美景等等。此外还有：

1，利用拟人化，把事物人格化，让“咏桥词”妙趣横生。例如《鹊华桥咏》中“躬引过游船”，是典型的拟人手法。诗人利用拱形桥身，犹如人鞠躬行迎送礼，写出“躬引过游船”，奇妙无比。再如《芙蓉桥咏》中“乐在亲躬里，迎送赏新红”也用此点，写桥躬身迎送赏新开莲蓬的游客。再如《湖西桥咏》下片换头“携姊妹，不辞褥，守机枢”利用湖西桥与烟波桥相邻，将其比作婀娜多姿的“姊妹”，为大明湖与护城河连通、防旱涝而“守机枢”。形象而美妙，且富于韵味。

2，运用比喻手法，使含蓄中增添了几分形象美。例如《湖西桥咏》“玉虹巧架南北，上下变通途”句，除化用前人诗句外，用“玉虹”比喻湖西桥形象鲜明，且柔情饱蕴，耐人寻味。“画舫悠悠过，胜景串瑶珠”中，不仅营造了动感画面，用“瑶珠”比喻桥两侧的景点，则让读者带入形同瑶台仙境，更加含蓄朦胧。

3，善用典故创出新意，增强含蕴美。例如《秋柳桥咏》中“绿水绕诗社，虹起映湖光”“犹如琴瑟婉奏悠远和渔洋”“子固清吟处 ，秋柳浴新阳” 等，即借用王士祯创“秋柳诗社”、曾巩游吟大明湖等典故渲染如今大明湖的美景。再如《芙蓉桥咏》中“曾公妙比雁翅，临水吻莲蓬”暗用曾巩《七绝·芙蓉桥》“雁翅横连杜若洲，碧阑干影在中流。蓬莱日日游人间，谁道仙风解引舟”中，赞美芙蓉桥之意，来形容桥美水碧莲艳，突显诗情画意。

4，词中运用烘托、点染、反衬等修辞手法之句，俯拾皆是，不再一一例举赘述了。

这组《水调歌头》，由于各种手法的运用，创作出许许多多生动而优美的画面，增强了词的动感效果和美学享受，写得潇洒自如，笔如转环。词作有美丽的想象，有细致的刻画，有豪爽的兴致，有深沉的哲理，交织为一，有情有味。

疏漏谬误之处尚请孙先生和诗友们批评斧正！

注：周宏康这篇评论文章原载《明湖诗刊》2015年第三期。

秋柳桥

鹊华桥

百花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