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滨的故事》自述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引子 </b></p><p class="ql-block">壬寅年是我本命年,将迎来72周岁的生日。人生到了这个阶段,回忆总是如影随形,思前想后,夜不能寐。或许是家中那些尘封已久的老照片,拨动了心弦,让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冲动——该做点什么了。于是我决定写一篇“我的人生纪实”,将那些美好的和不怎么美好的往事——记录下来,即是为了宣泄感情,也是为了慰藉自己的心灵。</p><p class="ql-block">正当冥思苦想,构思提纲之际,央视一套的开年大剧《人世间》热播,反响热烈,收视率创下了8年来的新高。作家梁晓声的小说描绘了近50年人生中的跌宕起伏,写尽了我们这代人的生活轨迹。 在人间烟火中处,他彰显了道义与担当;在悲欢离合中,抒发了情怀和热望。梁晓声出生于哈尔滨,祖籍山东荣成,他的《父亲》《慈母情深》《兄长》等作品让我深有共鸣,仿佛写的就是我的身世。这种情感的共鸣,让我再也按耐不住写作的欲望,决定动笔写下自己的人生……</p><p class="ql-block">动笔后的一天,孙女看我在电脑前敲敲打打,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问到:“奶奶,你还要写作文呀?”我笑着回答:“是啊!人家文人写诗歌,作家写小说,名人写回忆录,我们也有自己的生活,就坐家写作文呗。”</p><p class="ql-block">打开尘封的记忆,历史仿佛闸门的洪水奔涌而出,陈年往事历历在目。只要将哪些散落的碎片拾起,用文字加以组合和提炼,便能勾勒出一副属于自己的人生画卷。我想把“作文”留给家人、亲人、同学和朋友,更想留给自己的内心,良久有回味,始觉甘如饴,让我回忆许许多多的往事……</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一)儿时记忆</b></p><p class="ql-block">一、故乡哈尔滨</p><p class="ql-block">哈尔滨这座美丽的城市,被称作“冰城”。也被誉为“天鹅颈下的明珠”,还有更好听的称呼:“东方小巴黎”“音乐之都”。</p><p class="ql-block">哈尔滨这座城市从来没有过城墙。清朝时还是个小渔村,随着中东铁路的建设,工商业及人口开始在哈尔滨一带聚集,至1898年初具城市规模,成为一座“火车拉来的城市”,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当时因为修筑了中东铁路,将江南岸划为了铁路附属地,成为埠头区。1946年哈尔滨解放,埠头区改名为道里区,这个道就是中东铁道的“道”。铁道以西为道里区,铁道以东为道外区,南部线以南的高岗地(秦家岗),也就叫做南岗区了。</p><p class="ql-block">三个区中最好的地段是道里区,市政府的所在地。有繁华的商贸群,“中央大街”驰名中外,整条街三四里长,由“馒头石”铺成,汇集了文艺复兴、巴洛克等风格的豪华俄式建筑,尽显独特的欧陆风情,是国内罕见的一条建筑艺术长廊,有着传统的历史基韵和文化内涵,曾被称作是东方的莫斯科。冬天,冰雪覆盖的哈尔滨,宛如一位披着银装的少女,静静地伫立松花江畔。</p><p class="ql-block">道里与道外一字之差,却有着天壤之别。道外区,当地人喜欢称为“老道外”,它是哈尔滨的发源地,金代时就是放牧的草场和捕鱼的滩头。老道外,主要有道外二道街、三道街两条步行街,为防地面塌陷,街道大多是石头铺就。街两边有不少百年巴洛克风格的老建筑,大多是清瓦砖墙、白灰勾缝、砖木结构、雕花围檐的二三层红砖小楼。那里烙印着哈尔滨百姓的日常烟火气,镌刻着她发展的历史脚印,记录着百姓生活的点点滴滴。</p><p class="ql-block">头道街的“四百”、六道街的“同济商场”、三道街的“松光影院”和五道街的“大众浴池”,提供了普通百姓的生活需求。儿时这些地方我都去逛过。有个大叔在影院上班,还常去蹭看不花钱的电影。松光影院里,昏暗的灯光下,银幕上黑白画面映照着观众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爆米花的香气。每当电影高潮时,全场鸦雀无声,只有荧幕上的对白在耳边回荡。过年时,也会去一趟花三毛钱的“澡堂子”过瘾。在热气腾腾的水雾中,大人们聊着家常,孩子们在水雾中嬉戏打闹。要泡透了才能把身上的泥都搓掉,“搓澡”的感觉太舒服了,好像身上轻了好几斤呢,那种温暖的感觉至今难忘。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我儿时的足迹和回忆。</p><p class="ql-block">解放后哈尔滨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中央大街依旧繁华,而道外区也逐渐焕发出新的生机。高楼大厦拔地而起,而那些老建筑、老街道依然保留着昔日风貌,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历史与未来。</p><p class="ql-block">在老道外的桃花巷、景阳街、染房胡同这一片,做小买卖的穷人居多,街道也不整齐,大部分都住在大杂院里。1950年,冬月十五那天(阳历12月23日)道外桃花巷31号,这个大杂院东北角一间8平米的小屋里,一个小女孩呱呱坠地,这就是我来到了人世间。</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1951年的我 </span></p> <p class="ql-block">感谢父母在那个年代,给一个贫民的女儿留下这张不满周岁,虎头虎脑的照片。这张照片不仅是我来到人世间的见证,更是父母在那个艰难地年代里,给与我最珍贵的礼物。每当我看到它,心中便涌起无尽的感激与怀念。感激这片土地,让我在贫瘠的岁月中,依旧拥有如此丰富的回忆。</p><p class="ql-block">大院有百十户人家,有前后两座砖木结构的二层小楼,院中还零七八落的盖了好多小平房,有砖房也有土坯房,大院里的房子像“鸽子窝”一样挤在一起,仿佛每一户人家都在努力寻找自己的空间。</p><p class="ql-block">大院中间有一块空地,这块空地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冬天,我们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欢笑声回荡在这个大院。而到了夏天,空地上又成了我们捉迷藏、跳皮筋的战场。每当夜幕来临,大人们坐在门口聊天,孩子们则在空地上追逐嬉戏,直到母亲们喊我们回家吃饭。</p><p class="ql-block">大院里只有一个厕所。名为厕所,实际就是在一个四面透风的大木板房里,挖了一个又大又深的坑(有4米见方2米深),地平面搭上很多块厚厚的木板,隔几块板中间留一条20公分的缝,就是一个便坑,用青砖板一隔就男女厕所。冬天里,木板冻上冰,很滑,人们上厕所总是战战兢兢的,真怕掉下去。有些老人不敢上,只好便在家里的便罐再去到。掏厕所更是一件难事,零下30度,下面冻住了,掏粪工要下去用镐刨开,再一块块扛上来,装车运走,真是难为他们了。可这也是平民百姓曾经的日子。尽管生活条件简陋,在这片拥挤是“鸽子窝”里,却有着我童年最珍贵的回忆。</p><p class="ql-block">老道外,是当年“闯关东”的爷们创建和守卫的家园。他们从山东、河北等地跋山涉水来到这片黑土地,用勤劳和智慧开辟了新的生活。而这片土地,也成为了我们这些后辈成长的摇篮。</p><p class="ql-block">如今,每当我回忆起儿时的哈尔滨,心中总是泛起阵阵涟漪。那些街道、那些建筑、那些人和事,仿佛就在昨日。老道外的大院,不仅是我童年的摇篮,更是我心中的故乡。回想起那些日子,心中便涌起无尽的感激与怀念。哈尔滨,我多么爱你,你是我心中永远的故乡。</p><p class="ql-block">二、父亲母亲</p><p class="ql-block">我家祖籍山东省海阳县辛安镇瓦罐窑村人。瓦罐窑村的土坯房错落有致,村口的老槐树在风中摇曳,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父亲这辈儿兄妹三个,伯父、爸爸和姑姑。家里不富裕,为求生存,祖母带着三个孩子,历经千辛万苦闯关东,终于在黑龙江的黑河站稳了脚跟。在那儿种地养家糊口,几年后迁至哈尔滨道外区南马路定居。哈尔滨的南马路则是另一番景象,街道宽阔,马路中间,摩电车来回的穿梭,充满了城市的活力。</p><p class="ql-block">听母亲说,父亲21岁时随祖母回老家山东娶亲。姥爷家在茂梓集村,开了个小酒作坊。母亲长得很俊俏,尖尖的下巴微低着头,两个大眼睛水灵灵的,因家里劳力不多人手不够,26岁还没出嫁。姥爷原本为妈妈说了一门亲事,是同村赵家的老三叫赵恒三,比我妈小两岁,两人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但还未过门。时逢我祖母回乡,托人提亲,姥爷权衡利弊,王家在东北哈尔滨落了根,女儿嫁过去绝不会亏着,而赵家毕竟是一农户,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还是让闺女进城去比较牢靠。于是备了丰厚的嫁妆,随着花轿一起抬到了瓦罐窑村,让两个从未谋面的新人拜堂成亲。母亲虽然心中对赵恒三念念不忘,但看到父亲高大挺拔的身影和温和的笑容,心中也渐渐生出一丝安慰。她知道,这段婚姻或许不是她最初的选择,但既然已成定局,她只能默默接受。赵恒三得此消息,伤感得不想再娶媳妇。</p><p class="ql-block">母亲大父亲5岁,一个属虎一个属鸡。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赛老母,比父亲大五岁的妻子就像母亲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父亲婚后一直是很享福的。两年后我哥出生,取名“鸿义”,哥两岁时一家三口回到哈尔滨,在离南马路不远的桃花巷31号安家落户。哥哥被接到南马路祖母家住,那时家中还算殷实,日常用度不太发愁,作为家中唯一的孙子,得到奶奶的百般宠爱。</p><p class="ql-block">旧社会的媳妇难当,母亲的境遇也是这样。虽说自己在桃花巷有个小家,却不能自由的过自家日子,每天起早贪黑的到南马路奶奶家去,不仅要伺候一大家人的吃喝,收拾屋子洗衣服,还要受婆婆、小姑子的气。饭菜做完摆好后,妈妈不能上桌,只能悄悄地躲到楼道平台上等时光。每天只能干在前头吃在后头,一切都收拾利索了才能回桃花巷,给父亲洗洗涮涮伺候睡下,自己才能歇息。尽管奶奶对母亲百般挑剔,但母亲从未在父亲面前抱怨过一句。母亲知道,作为媳妇,她只能忍气吞声,不能有半点反抗。父亲虽然享受着母亲的照顾,但他也并非全然不知母亲的辛苦,出于无奈,也只能轻声的安慰几句。虽然微不足道,但在母亲心中,却是难得的温暖。</p><p class="ql-block">哥哥出生后,母亲一直未再育,对此奶奶很不满意。幸亏她是一个能干的女人,心里的苦只有自己知道。夜深人静时,她常常独坐窗前,望着天上的月亮,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她知道,自己的生活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但她依然希望,有一天能够过上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这样的日子母亲过了10年。 母亲41岁生了我,那年是虎年,因奶奶属虎,父亲和哥哥也属虎,我出生那年奶奶去世,迷信说法“三虎不见面”,所以父亲认为我是克星,不祥之兆,很不待见我。 </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40年代的祖母 </span></p> <p class="ql-block">40-50年代的哈尔滨,生活并不容易。家里生计靠父亲干活维持,他曾在饭馆做老板的帮手;也与人合伙开过拌子厂;还在头道街租了一个摊位,卖妈妈做的山东包子。父亲每天早出晚归,风里来雨里去,为了生计奔波劳碌,只为了能让家人吃上一口饱饭。生活的重担让他变得沉默寡言。他总是穿一件大褂,脸上很少有笑容,他虽然他对哥哥还算温和,但对我却总是冷冰冰的。记得有一次,爸爸歪躺在炕上歇息,我看他没事儿就凑过去小声说:“爸,你陪我玩儿会呗。”爸眯着眼没吱声,我用手摇了下他的胳膊,又说了一句“你陪我玩儿会儿嘛,就一会儿。”爸爸睁开眼,看了看我,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说:“去!别烦我!” 我不高兴地说“别家的爸爸都陪他们玩儿,就你不!”我委屈地哭了,越哭越伤心,爸爸不但没哄我,反而吼起来“去去!一边哭去!”顺脚把我踢下炕沿,我趴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那一刻我感到无比的委屈和孤独。母亲从外面跑进来,紧紧的把我搂在怀里:“摔坏了没?”眼里充满了泪水,仿佛想要用她的怀抱抚平我心中的伤痛。从来不敢大声说话的母亲真的急了,她的声音颤抖着,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愤怒,冲着父亲连珠炮似的吼起来:“她是你的娃呀!让你陪她玩儿会儿怎么啦?为什么把她踹到地上?摔坏了怎么办?”父亲自知理亏,小声嘟囔一句:“我睏了,没心思”。翻个身继续睡他的觉。我知道,母亲平时总是忍气吞声,但这一次,她再也无法忍受父亲对我的冷漠。虽说那年我不大,但这件事记忆犹新,父亲的冷漠像一把刀,深深地刺进我的心里。我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孩子可以得到父亲的疼爱,而我却连一个简单的陪伴都得不到。从那天起,我对父亲产生了一种深深地畏惧,甚至不敢接近他。哥哥作为家中的长子,得到父亲和奶奶的宠爱。每当看到父亲对哥哥温和的笑容,心中总是充满了羡慕和嫉妒。我知道,作为女孩,我永远无法得到父亲的疼爱。多年后,当我回想起那段时光,心中依然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我理解父亲的压力和无奈,但那些冷漠的眼神和严厉的话语,依然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力。或许父亲并非不爱我,只是生活的重担让他无法表达自己的情感。</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50年代初 父亲王先河 </span></p> <p class="ql-block">后来母亲多次告诉我,那时候因父亲长期劳碌得了胃癌,心情一直不好。在我6岁那年,就过早的逝去,我母亲的命好苦啊。父亲走后,我们的日子更加艰难。每天天不亮,母亲就起身开始忙碌,给人看小孩、糊纸盒、挑猪鬃.....她用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地撑起了这个家。</p><p class="ql-block">母亲个子不高,是个小脚,走路时小脚一扭一扭的,显得格外艰难。她的头发总是盘在脑后,梳成一个整齐的小卷儿,身上穿的偏襟衫和肥大的裤子虽然朴素,但总是干干净净的。她的手指粗糙,布满了老茧,但动作却十分灵巧,无论是纳鞋底还是缝补衣物,都是那么娴熟。</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50年代 母亲王刘氏 </span></p> <p class="ql-block">母亲从没穿过买的鞋,都是自己做,家里家外有忙不完的活。做鞋要废布浆糊打袼褙、多层粘合、裁鞋帮鞋底,溜边合成、才能纳鞋底。夏日里放学后,我常常和母亲一起坐在房檐下纳鞋底。她总是招呼我坐下,递给我骨头坠和一把麻,教我打麻绳。我学着她的样子,一边续麻一边转坠,心里充满了成就感。母亲看着我,眼里满是欣慰。有时还让我接过鞋底接着纳,我很乐意干。在鞋底上看准位置扎一锥子,用很粗的针把麻绳带过去,然后用锥子把儿绕两下把麻绳拉紧,时不时还拿锥子在头发上蹭两下继续纳,心想:蹭两下是在磨针吗?挺好玩儿的。我像个小大人似的,得到院里大娘大婶们的夸奖,心里总是美不滋的。久而久之我学会了不少女红,补袜子、缝内裤,溜边嵌缝,绣花的手艺也不在话下。母亲常说 “艺不压身”,总是鼓励我学习各种生活技能,并耐心地教我。长大后我才体会到,母亲用她的坚韧和勤劳,教会了我如何面对生活的困难。她的爱,像一盏明灯照亮了我前行的路。她的坚韧和乐观,深深地影响了我。这些技能是永远可以轻松携带的财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p><p class="ql-block">八岁那年,我开始替家里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如倒泔水、劈拌子、生炉子、挑水……每次完成任务,我都会感到一种成就感,仿佛自己已经长大了。刚开始哥哥为我打了两个小号的水桶,长大一点儿就改挑大桶了。水站在大院的后角门外,距离我家有200多米远,后脚门有一个高高的门槛,还有一个坡,起初我只能把灌满水的桶一个一个拎过去再挑。要强的心理驱使我试着直接挑水过门槛,但个子太矮,前面水桶一抬高,后面水桶就磕地,经过几次尝试,都不行,后来我让哥哥把扁担上的钩绳去短了一截,终于如愿以偿,能挑着水过门槛了。妈妈见我挑着水,晃晃悠悠的走到家门口,赶紧迎出来,一边帮我往缸里倒水,一边拿着毛巾为我擦汗,她的眼里满是心疼,轻声说:“真难为你了,闺女真能干,一会妈给你个馒头。”这是妈对我的最大奖励,也是我感到最温暖的时刻。院儿里大娘大婶都夸我能吃苦耐劳,自然心里很美。</p><p class="ql-block">50年代,生活并不容易,物质匮乏,生活艰辛,但母亲把家安排得井井有条,粗细粮搭配。哥哥放假时去挖野菜,上树撸榆树叶,母亲做成菜团子。那时高粱米大碴子管够,大米一年也吃不了几顿,馒头是混合面做的,可香了。妈妈把放馒头的竹篮,挂在外屋的房梁上,我放学了,抬头望着那篮子,用祈盼的神情摇着妈妈的手说:“妈,我饿了。”她会取下篮子掰一小块给我解馋,嘴里还说着:“等你哥回来一块儿吃。”</p><p class="ql-block">母亲用她的坚韧和勤劳,我们都看在眼里。她的付出或许没有得到太多的回报,但她的爱却深深地影响着我们每一个人。如今想起这些,心中总是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敬意。</p> <p class="ql-block">三、哥哥嫂嫂</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1951年 哥哥王鸿义和我 </span></p> <p class="ql-block">哥哥大我十二岁,是家里的强劳力。高高的个子,有1米83,梳着时尚的分头,五官端正,高高的鼻梁和完美的脸型,让他显得格外英俊。他不仅是家里的强劳力,还是家中的顶梁柱。</p><p class="ql-block">哥哥不仅学习好,还肩负着养家的重任。1956年他考上电机制造中专学校,是住校生,享受每月10.05元的助学金,减轻了家里一些负担。1958年他即将毕业,学校老师来家做工作,希望保送他上大学。50年代教育资源资源匮乏,能够上大学的学生并不多,哥哥和嫂子都是有志向的好学生,嫂子找到母亲,坚定的说“大娘,我和王殿明俩一定要出一个大学生,你一定要支持他呀,我工作了,你放心吧,我可以帮助他完成学业。”她知道,哥哥的学业不仅是他个人的前途,也是家庭的希望啊。母亲虽然担心家里的生计,但在学校和嫂子的劝说下,最终同意让哥哥继续深造。嫂子不仅赢得了母亲的认可,还用自己的智慧和善良帮助家庭度过了难关。</p><p class="ql-block">那年,哥嫂在谈恋爱了。自小是邻居,也算是青梅竹马了,都是属虎的。嫂子除了个子矮一点儿,只有1米58,有点儿胖,头上梳两条长长的大辫儿,一笑起来很甜,开朗大方很会说话,大娘大娘的叫着,母亲心里早就认可了她。那年,嫂子也面临有上大学的机会。她家有弟妹共十个孩子,她是老大。虽然爸爸是技术八级工,挣钱多一些,但十个孩子的经济负担就可想而知了。她妈说:“十个孩子数你上学最多,绝不能再上了。”家里不同意,她只好放弃,决定保我哥一人深造,这样我哥才有幸走进了电工学院的校门。</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1960年 嫂子栗秀娟和我 </span></p> <p class="ql-block">有一年夏天,我随哥嫂子去江边洗衣服,带着一个包袱、洋铁盆、棒槌和肥皂。江边有好多洗衣服的人,我们找了一块空地儿挤进去,拿出要洗的被单、衣服,在流动的江水里浸湿,放到石头上打肥皂,就用棒槌开始敲,我抢着说:“这活儿好干,我来吧。”哥笑着说:“你不行,捶衣服是要用巧劲的。”边说边给我做示范:右手一边捶左手一边翻。继续说:“不能轻也不能重,不然捶到石头上衣服可就破了。”我学着他的样干起来,一会儿就捶了一大堆,哥嫂拿去揉了揉,再到江里去投干净,然后两人站在石头上弯腰把它拧干,拿到江沿大堤上去晾晒。</p><p class="ql-block">哥对嫂子说:“你先看着吧,我和洪滨下去游个泳。”原来哥还带了自制的泳衣泳裤。说完我俩就往上游走了两里地,换好泳衣到了江边。天太热了,一跳到水里,“哎呀,真凉快!”我边说边往身上撩水,哥歪头看了看我,笑着说:“你不是总吹会游泳吗?敢不敢和我游到对岸去?”“啊,你敢我就敢!”心想:我在江叉子可以游一千多米,在松花江是从上往下游,活水浮力大,应该没问题。哥问:“你游什么泳姿?”“我只会蛙泳。”哥说他蛙泳、自由泳都会,在江里游泳不能图快,顺着江流慢慢向对岸游。说完又喊了一声:“我在前面你跟着,游不动了就仰泳,漂着歇会儿,一定要把握方向,尽量向对岸游,可不要给冲跑了。”只见他一头扎进水里,向前游了五六米,仰头出来换口气,又继续斜着向前……我紧跟着不敢落下,毕竟是第一次到大江大河。哥在前面不时地回头看着我。只见哥变换了一下姿势,左臂向前伸直,脑袋测贴在大臂上,右臂向前划水,看上去有点像自由泳,但只是一边换气。我紧追不舍,游啊游……真有点累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脚下终于踩到了沙滩,我高兴的要跳起来了:“哥,咱们到了!”哥这时才舒了一口气,笑了。</p><p class="ql-block">当我们游回来时,只见嫂子都快急死了,东张西望的一直在找我们,嘴里喊着:“快两个小时了,你们游哪儿去了?连个影儿都不见?快吓死我了。”我连忙回答:“我们游到太阳岛那边了。”嫂子惊讶的说:“那可是横渡松花江了呀,太了不起了!要是妈知道又要骂你们了。”</p><p class="ql-block">哥哥与嫂子1961年成婚,育有二子一女,一辈子恩恩爱爱60多年。用他们的勤奋和智慧,共同撑起了这个家。他们的付出,不仅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为家庭带来了希望。嫂子的美是一种内在的美,与我哥相比,智商与情商都不逊色,情商还更强一些,要不然当年我哥怎么会选上她呢。嫂子与母亲和睦相处了半辈子,一直是五好家庭的典范,很是受人羡慕。</p> <p class="ql-block">四、苦乐童年</p><p class="ql-block">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童年,它是美好的。童年时发生的一件件趣事,常把我带入难忘的回忆。</p><p class="ql-block">8平米的家,火炕就占了三分之一。炕面是用带花的油纸糊的,一面墙上还贴满了报纸和年画。虽然空间狭小,但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充满了温馨的气息。只要不是生病,母亲从不允许我白天歪躺在炕上,只要那样,就会抄起扫帚把打我,口里边喊着:“起来!哪有姑娘家这么歪斜着躺炕上的,不象个样儿……”,这条规矩一直伴我长大。</p><p class="ql-block">隔壁家的香兰、丽文是与我一起长大的玩伴,也是小学同学,经常来我家的小炕上玩抓旮旯哈,一边扔沙包一边抓,看谁抓的分高,有时吵吵闹闹,有时嘻嘻哈哈,小炕成了我们玩耍的空间,也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当时并没觉得家小,倒觉得暖暖和和挺好的。</p><p class="ql-block">我自小就是一个男孩儿性格,非常好动,和同伴儿们玩耍也总爱惹事生非,少不了挨妈妈的笤帚疙瘩。60年代生活艰苦,虽然没有现代化是玩具,但跳皮筋儿、扔沙包、踢毽子等游戏让我们乐此不疲。有时还恶作剧,一次放学我拉着香兰的手,故意让她闭上眼睛往前走,结果撞在前面两轮推车的扶手上,头上撞出一个大包,我还哈哈大笑,气的她追着我打,追到家,我反锁上门,她脱下鞋拍碎了我家的门玻璃,母亲气的要命。香兰妈上门来评理,我自知理亏向母亲求饶,她二话不说,罚跪、趴炕沿,抡起扫帚狠狠的打,要我向张婶和香兰赔礼道歉,屁股肿得好几天都不能平躺。</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儿时玩伴: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后排长辫香兰 前排短辫丽文 </span></p> <p class="ql-block">九岁那年,偷偷带着丽文、香兰几个伙伴到松花江的一个江叉子学游泳,那儿没有激流,我们几个都没有泳衣,穿着贴身的内裤和背心就跳下去了。开始几次,我们只在边上不敢往里去,学会换气后,就试着往里游。过些天胆子越来越大,一气儿能游一大圈,大约有100多米,再后来争强好胜,从400米游到800米。次数多了,被家长们知道,告到我家,母亲又狠狠的打了我,边打边念:“你自个淹死也就算了,还带那么多孩子,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呀,口里喊着我父亲的名字,我的先河呀!……”妈妈泪如雨下,吓得我一声不敢吭,趴在炕沿上一动不动,也不肯赔不是,心里还不服气呢:游泳咋的啦,又不是坏事。以后照去不误,秉性难易,想干的事依旧。</p><p class="ql-block">不久,我发现骑车挺好玩儿,向大叔借了个二八自行车,个子矮跨不了大梁,就掏裆骑,开始在院里练,不知摔了多少次,只要车不坏就继续骑,终于学会了。后来能上马路一直能骑到大姑家。冬天路面上都是冰雪,不知道怕,从不畏惧。由于我生性好动,上课也受到影响,学习成绩很一般,到了三年级才戴上红领巾。</p><p class="ql-block">母亲的严厉教育,让我懂得了规矩和礼貌,而童年的趣事则成为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10岁的我 </span></p> <p class="ql-block">五、思念舅舅</p><p class="ql-block">思念是一种幸福的忧伤,是一种甜蜜的惆怅。我生活中有两个舅舅,(二舅和三舅)最为难忘。二舅刘子光是我家不出五服的亲戚,是我妈的堂兄。二舅家住在哈市顾乡屯一个独门独院。院子里养着一条护院的大狼狗,那狗一见人就往上窜,还叫个不停,一般人不敢靠近,所以总是被根铁链子拴着。一次母亲让我去二舅家探望,一听见狗叫,二舅母赶紧跑出来接我,热情地拽着我的手往屋里让,嘴里喃喃的念叨着:“哎吆我的娘啊,俺嫚儿长这么高了,恁娘可好啊?快上炕!”一口的山东味儿,和我妈一个腔调,听着可亲切了。房间很大,屋里亮堂堂的,一个大通炕有四米宽,炕上摆个炕桌,招呼着端上南瓜、白薯、老玉米,“快尝尝,新鲜的。”说着在炕上盘腿一坐,嘘寒问暖的唠起家常来 。二舅母那么和蔼可亲,真的让我受宠若惊。</p><p class="ql-block">二舅个子不高眼睛不大,剃个光头,总爱开玩笑,一来我家满屋子的欢声笑语。他精明能干,在粮食局上班,不时地送一些内部优惠的袋装白面和酒,时常还塞给我妈一点零用钱,困难时期,可谓雪中送炭,是家中最受欢迎的人。二表姐三表姐也会常来,我爸最喜欢二姐了,每周放假都让她来,吃我妈做的包子,三姐的到来最让我兴奋,一来就背上我东串西串地去找同学玩儿,还总会有好吃的惊喜。</p><p class="ql-block">三舅赵恒三与二舅不同,他不是我家亲戚,是妈妈老家的发小,妈妈让我们叫他三舅。解放初他独自一人到哈尔滨谋生,学了一门手艺,曾在苏联人的一个军用机场做西餐,苏联人撤走后,在道里安和街影院系统做后勤。自从爸爸去世,三舅成了暗夜里唯一的烛火。母亲说,三舅是个很念旧情的人,心地善良,一直是解囊相助,帮我家度过了那几年的困难时期。从我记事起,三舅每周都来我家住两天,他每周来时,布兜里总藏着惊喜,有时带块苏联列巴,有时会买根冰棍,这是我最爱吃的。三舅是个好脾气,整天笑眯眯的,把我扛在肩头满院子转,开心极了。八九岁时,我特喜欢去道里他的单位,给他送母亲做的包子,他会高兴的塞给我一把糖,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刻。他是我最可亲的人。</p><p class="ql-block">可1960年的秋天,这盏灯终究熄了。肺心病像贪婪的兽,啃噬着他最后的呼吸。妈妈整日整夜的陪伴着,病在三舅的身上,痛在母亲的心上,真是撕心裂肺啊。三舅攥着母亲的手,把铁皮盒塞进她的手,里头是攒了三个月的粮票,皱巴巴的纸角还沾着血沫。嫂子安排三舅住进了医院,用尽了好药也无济于事,他走了……</p><p class="ql-block">出殡那天,母亲不让我随行,我悲痛欲绝,嚎啕大哭,忍不住和母亲厮打起来……三舅那和蔼可亲的面容始终挥之不去,他的形象如老照片那样,在时光中永恒鲜活,深深的印在我心底。</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1959年 三舅赵恒三 </span></p> <p class="ql-block">六、伯父伯母</p><p class="ql-block">直系亲属中,伯父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物,他改变了我的命运。</p><p class="ql-block">听妈妈讲,伯父自小脾气倔强,19岁和奶奶拌嘴挨了打,一赌气跑过黑河,到了苏联的“六十四屯”。没有文化的他,在那儿只能靠卖苦力为生。伯父一人在苏联打工,30岁那年经朋友介绍,从孤儿院领回一个小他15岁的山东姑娘,后来成了我的伯母。伯母是山东莱阳人,解放前随父母闯关东,流落到苏联,一家人失散后,她和弟弟被收留进了孤儿院。父母和姐姐几经周折,由苏联回国到了新疆乌鲁木齐。</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1954年 伯父王先江 伯母孙三嫚 </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span style="font-size:15px;">与朋友的孩子 </span></p> <p class="ql-block">1955年,伯父与伯母由苏联回国,原本想到哈尔滨与我们团聚,后经好心人指点,安置到了北京,华侨接待处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和工作。家里人想,大伯在北京,日后可以沾上点光。可天有不测风云,1956年父亲得了胃癌,已病入膏肓。父亲想要叶落归根,伯父母陪我们一起回了山东老家,这是我唯一的一次回祖籍地。在老家寻医问药一年有余,各种名医药方都试过,却于事无补,父亲病故。伯父母临走时,留下一些资助我哥上学的钱,便回了北京。</p><p class="ql-block">父亲和三舅相继去世后,家境越发困难。大伯一直无儿无女,看我们孤儿寡母不容易,便提议让我来北京,有过继的意思。开始母亲有些舍不得,家里人商量认为,虽说家中只有两个孩子,也比较单薄,可大伯那儿条件好又是在首都,为啥不去呢?妈妈一想也是啊,家里日子紧巴巴的,反正都是老王家的根儿,走就走吧。</p><p class="ql-block">我觉得家里的日子虽然清苦,但生活在一起也其乐融融,是不是因为属虎,舍得把我送人?我真的是不祥之兆吗?总归事情是定下来了。尽管舍不得离开母亲,但又想,我走了,家里少一个人吃饭,生活也能适当改善。再说自己能去北京见识见识,也是好事,毕竟那是首都啊。院里小伙伴们听说我要去北京,都羡慕极了。</p><p class="ql-block">1960年秋天,我10岁,第二次出远门,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母亲,离开故乡哈尔滨。临行前,母女俩恋恋不舍,送我到门口,拉着我的手嘴里念叨着:“洪滨啊,你这个倔脾气,不知能不能和大爷处得来?一定要好好的……” 边说边抹着眼泪,哥哥劝到:“走就走吧,何必把分别搞的那么凄凉,还会回来的。”就这样由大姑带着我去了北京大伯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