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连载)我为妈妈穿老衣

清雅竹韵

<p class="ql-block">  我背着妈妈自己缝的老衣回到家,已经腊月二十二日零点。一进门,就看到妈妈的遗体躺在一块木板上,头朝里脚朝外停放在屋子靠墙的一边。听见坐在炕上的爸爸和两个杨伯商量着明天天一亮首先要办的事:安排人给舅家姑家等亲戚报丧;派人买坟地商定抬丧打墓之事;让人买棺木租赁孝衣孝衫;请阴阳选墓地沟穴位算时辰;请乐人总管职客等等。爸爸看见我背着老衣回来了,就下炕穿好鞋,让二哥去送两个伯伯,然后领着我和妹妹给妈妈穿老衣。</p> <p class="ql-block">  要给妈妈穿老衣,就要先把妈妈身上穿的旧衣服脱下来。可是妈妈身体已经僵硬,手和腿不能打弯,脱起来很困难。爸爸抱着妈妈,我和两个妹妹动手,一件一件的脱掉妈妈身上穿的旧衣服。看着从妈妈身上脱下来的那些补丁摞补丁不知穿了多少年的衣服,我泪眼婆娑。我的好妈妈,你把好衣服都给了我们,唯独没有你自己。我挨个摸了摸从妈妈身上脱下来的衣服口袋,摸到了一个小包,掏出来一看是一块用手帕层层包起来的小包,里边包着九张十元和两张五元的人民币。我知道这是我参加工作后交给妈妈的三个月工资,本来是让妈妈给自己买新衣服再看看病,岂料节俭惯了的妈妈竟然一分都没舍得花,给我留下了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p><p class="ql-block"> 我把妈妈留下的一百元交给爸爸后,他吩咐大妹打一盆温水,要给妈妈擦拭身体,还说这是“净身”的风俗,隐含“净身以示敬”的古礼。爸爸拿起毛巾放到脸盆里浸湿后再略微拧干,一边擦拭着妈妈的身子,一边念叨着:“老婆啊老婆,让我给你轻轻洗去尘垢,干干净净上路吧!”擦着擦着看见爸爸看见妈妈的左手肿胀还包着纱布,就问我:“这是什么情况?”我说:“这是三天前妈妈给住在隔壁的大哥送饭时,被犯病的大哥用锥子把手心戳了一个洞,鲜血直冒。妹妹把妈妈到医院包扎后,血止住了,但手掌的肿没有消。”爸爸听后心疼的揭开纱布,用毛巾擦干净妈妈的手掌。</p><p class="ql-block">  净身毕要给妈妈穿老衣了,我说:“爸爸,让我来吧!从小到大都是妈妈给我穿衣服,可我从来都没有给妈妈穿过一次衣服,今天就让我给妈妈穿一次衣服吧!不然就没机会了。”说完打开包袱按照妈妈生前的交代,先拿出两件红色的内衣,给妈妈穿好。然后把三套六件老衣按衬衣、棉衣、大衣的顺序套在一起。先给妈妈套上一个袖子,待爸爸抱起妈妈后,我小心翼翼把衣服的其他部分从妈妈的身体下边拉过去,慢慢地穿好另一只袖子,从两侧把老衣拉到前边拽好,再把手伸到老衣里边,把上下三层的老衣一件一件拉顺整理好,一个一个扣好上衣的纽扣。接着爸爸放下妈妈,抬起妈妈的腿,我轻轻地的给妈妈穿好裤子,扎好腰带,给妈妈穿上了大衣和鞋袜,最后给妈妈身上盖上被子脸上盖上围巾,脖子下放好枕头。看着穿好九件老衣躺在木板上像睡着一样满脸慈祥的母亲,想到从此后人世间再无至亲至爱的妈妈时,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又一次泪如泉涌。</p> <p class="ql-block">  这时候,姐姐接到我报报丧的电话后领着外甥,从炭店供销社步行三十里路,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扑到妈妈的身上哭喊着“妈妈,妈妈,快睁开眼看看,女儿看您来了……。”外甥也拽着姐姐的衣角哭着,“姥姥,姥姥,孙子看你来了。”我和妹妹陪着姐姐哭了好长时间。妈妈病逝,人人悲恸欲绝,个个失声痛苦;生死情难舍,阴阳路已分;哭灵心欲碎,挥泪泣慈亲。</p><p class="ql-block"> 这时候守灵的小妹悄悄的对我说:“哥哥,你上塬取老衣走后,我听见院子里的邻居都在偷偷议论妈妈的死因,说妈妈身体好好的怎么突然死了,一定是让房东老婆拉走的。因为前院的一个媳妇死了,半年后拉走了房东老婆。三天前房东老婆死了没人垫背,就顺手拉走了给自己穿老衣的周大妈。”听完了妹妹的话,我也想起了三天前发生的事。</p><p class="ql-block">  那天早上妈妈的手被大哥戳破后,送医院包扎好后回到家里躺在炕上歇息。中午听见房东杨叔敲门着急的对说:“周大嫂快开门,我家老婆不知怎么昏倒了,你快去看看?”热心肠的妈妈赶紧起身下炕,跟着杨叔来到他家,一进门就看见房东老婆躺在炕上不动了,赶紧上前用手掐住人中,不停的叫着“娃她姨,快醒醒。”病入膏肓的房东老婆对着妈妈长长吐了一口气,头一歪就不动了。妈妈用手摸了摸杨姨的心口,又在鼻子底下试了试,说:“人已经不行了,快拿老衣。”杨叔翻箱倒柜找出了老衣,好心的妈妈不顾手疼,给房东老婆穿好老衣后,累的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妈妈守在房东老婆身边,房东杨叔才出去叫来了自己的亲戚朋友。</p> <p class="ql-block">  当天晚上我回到家知道此事后,埋怨妈妈说“你不知道人死咽气时,吐出肺里最后那口气毒性很大,足以让人染病的吗!”“我怎么不知道,可是你杨叔老伴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啊,他叫我能不去吗?”不听劝的妈妈拖着个病身子,帮着房东蒸馍切菜,忙活了三天,直到把杨姨埋了才回家。谁知道当天早上送走了杨姨,下午妈妈就走了。不信迷信的我听了邻居的议论后心里不停的犯嘀咕,也开始怀疑妈妈不是被房东老婆拉走的,就是吸了房东老婆咽气时呼出的那口气,导致旧病复发而去世的。</p><p class="ql-block">  都说来日方长谁知变了卦,如今再没机会把恩情报答!跪在地上守灵的我,没了妈像只断了线的风筝飘落在天涯,没人疼没人爱,没人再牵挂;从此我就像只孤雁流落在人间,寻遍南找遍北妈妈去了哪,望穿那秋水心里像针扎……。</p> 回忆录第六章《艰难返城》(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