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泛黄的旧书页:1984年的青春速写》

蓝色大海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84年的秋天,仿佛还带着夏末的余温,我怀揣着历经千辛万苦得来的录取通知书,踏入了徽州师范专科学校。那薄薄的一纸文书,承载着沉甸甸的期望,也开启了我与英语专业短暂却浓墨重彩的两年交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忆的闸门打开,首先涌出的竟是那本砖头般厚重的泛读课本,其尺寸、厚度,都神似当年流行的《十月》杂志。第一堂课,老师便如疾风扫落叶,一节课竟讲完了六七篇文章!提问更是迅疾如电,稍有迟疑,目光便已移向下一位。这雷霆万钧的开场,瞬间击碎了我们对大学课堂的浪漫想象。自此,预习成了夜晚教室灯火通明下无声的军令状,伏案的身影交织着油墨的气息,成了我们抵抗惶恐的唯一武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然而,真正的“难关”还在后头。听力课,那小小的耳机里流淌出的数字——七八位、十几位——如同捉摸不定的精灵,考验着耳力与反应的极限。课堂上弥漫的紧张空气,几乎凝结。每每提及听力,全班无不色变,那份集体性的焦虑与挫败感,至今想来仍心有余悸。以至于毕业考试,竟成了不少人的“滑铁卢”,幸而彼时教师奇缺,学校事务繁杂,我们这群“惊弓之鸟”,才在宽容的网开一面中,惊险地飞过了独木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青春的苦涩总会被甜蜜中和。全班四十二位同窗,二十二位男生,二十位女生,从徽山皖水的各个角落汇聚于此。开学不过数周,空气里便悄悄滋长了别样的情愫。黎阳电影院那一毛钱一张的电影票,成了试探心意的通行证。夜色里,成双结对的身影悄然增多,羞涩而雀跃。最终,只有一对幸运儿真正修成了正果,这极低的“成功率”,也成了日后聚会时善意的调侃。当然,也有黯然神伤者,青春的初试啼声,并非总是欢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同学情谊,则是那段岁月里最熨帖的暖阳。女生们会自然地抱起男生堆放的被单,在哗哗的水声中传递着朴素的关怀。更令人难忘的是饭堂里的温情:女生们省下的饭菜票,常常慷慨地递到男生手中——那个年代,粮油副食皆由学校配给,无需自掏腰包,连同住宿,都是国家给予师范生的荫庇。这份同窗之谊,带着计划经济时代特有的烙印,纯粹而温暖。</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回望那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从小学到高中,层层淘汰,高考前夕更如大浪淘沙。一旦金榜题名,便仿佛捧住了“铁饭碗”:毕业包分配,工作无忧。尤其英语专业,正逢深圳特区初建,急需人才。班上那些英语拔尖又胆气过人的同学,怀揣梦想,纷纷南下三水、深圳,在时代的潮头弄浪,大多闯出了天地,虽也有失意者,但那份勇毅令人侧目。我心中亦曾燃起对南国高薪私立学校的向往,终究,那一步的勇气,还是输给了内心的犹疑。最令人鼻酸的,是那位歙县的同学,被分配至新疆公安。临行前夜,男生寝室里传来他压抑不住的号啕大哭,对远方年迈奶奶的牵挂,撕扯着年轻的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毕业前的实习,像一首轻快的插曲。我与八九位同学被分派至祁门一中,执教七年级英语。短短一个月,与孩子们相处的时光清澈而欢愉,备课、讲课、批改作业,初尝为人师的滋味,忙碌却充满纯粹的快乐,成为行将结束的师范生涯里一抹明亮的亮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两年的时光,在徽州氤氲的山水间,在泛读的紧张、听力的煎熬、同窗的温情、朦胧的情愫与南望的憧憬中,竟如白驹过隙。两年制的英语专业(其他专业则是三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捧着那张薄薄的毕业证书,我们像蒲公英的种子,被时代的微风轻轻吹散,落向各自注定的土壤。徽师的灯火渐远,一段漫长又短暂的粉笔生涯,就此缓缓拉开序幕。那些泛黄的旧书页、黎阳的夜风、饭堂的饭票、实习的笑语,连同那个一去不返的纯真年代,都被细细收藏在记忆的匣中,成为滋养一生讲台的涓涓细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