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

雨润翠微

门环上的铜绿，似凝固的潮汐，

叩击声，在青砖缝里悄然隐没，

苔藓如思念疯长，

母亲当年的呼唤，仍悬在梁上，

宛如风干的丝瓜络，盛满暮色的絮语。

梁柱的裂痕，渗出百年的雨水，

于天井里，漫成一面青铜镜。

镜中，祖父的烟斗明明灭灭，

火星溅落处，《诗经》的韵脚悠悠而生。

瓦当的兽首，吞咽着晨昏，

檐角悬垂的蛛网，似岁月未写完的帛书，

记录着往昔的琐碎与沉浮。

某夜，骤雨如注，洗劫了整座院落，

唯有褪色的春联，在门楣上，

倔强地长成青铜器上的铭文，

镌刻着家族的坚守与祝福。

暮色，在雕花窗棂间缓缓爬行，

将褪色的剪纸，贴成蝴蝶标本。

月光漫过神龛前的供果，

那些被香火熏染的故事，

从供桌的木纹里，悄然渗出，

凝结成琥珀色的露珠，

闪烁着家族的记忆与温度。

老井的瞳孔，倒映着星辰，

吊桶摇晃时，井底的天空碎成青花瓷片。

我俯身打捞童年的倒影，

却捞起满桶青苔，

它们在掌心，蜷缩成《楚辞》的句读，

吟哦着逝去的时光与乡愁。

最后一缕炊烟，在烟囱口打了个死结，

老鼠在墙洞里，搬运着褪色的年画。

当推土机无情地碾过门槛的刹那，

我听见瓦砾堆里，传来微弱的心跳，

那是老屋，正把自己折叠成

一枚《永乐大典》的书签，

珍藏在岁月的书页中，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