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绿皮车

丁冰

忆昔垂髫，别阿姥故园，徙居外贸宿。舍邻铁道，轨辙铿锵，声震玻牖，却似天工谱就的摇篮曲。每至日中，父母酣眠，吾与童伴逐轨而嬉。夕照倾洒，铁轨如熔金蜿蜒，蛐蛐藏于枕木之下，鸣声清越，似与稚子同歌，共赴遥不可及的远方。

彼时绿皮列车，质朴无华。车厢之内，无座号之规，亦无舱等之别。母亲登车，必温言问询：“同志，此处可有人？”父亲见状，常含笑摇头，轻挽妻臂，安置于空位，市井烟火，尽在这一问一按间流转。

戊午年，父亲首赴广交盛会，始乘银翼翱翔。云端俯瞰，山川如缀，他言及此，目绽光芒，直道凌空之畅，胜却绿皮车中颠簸之途。

己丑岁，犬子蟾宫折桂，录于一中。其唯一夙愿，竟是乘绿皮车北上京华，习咏春拳法，强身修志。列车缓缓启动，载着少年憧憬，也载着父辈未竟的江湖梦。

癸巳年，阖家飞渡海峡，览宝岛风光。然云间颠簸，心有余悸，复念绿皮车之安稳。只是岁月流转，高铁呼啸，如银龙穿梭；航班织网，若候鸟迁徙，绿皮车渐隐于时代帷幕之后。虽慢，却满载吾幼年嬉戏之趣、少年求学之盼，纵时光更迭，那份缱绻情思，依然镌刻在锈迹斑驳的铁轨之上，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