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老屋不远的地方,有座坍塌并废弃几十年的旧砖窑。残窑断壁间杂草丛生,偶有几株条桑、臭椿从荒土里挤出,倒也长得茂盛。种地的老把式都说这里的土是烧过的,种不得庄稼,我却不信。横竖退休无事,便每日扛着镢头、铁锨,一镢一锨地垒塄砌堰,刨土翻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初时颇费力气,砖块瓦砾甚多,捡也捡不尽。后来索性将小块的捣碎,混在土里。有人路过每每驻足观望,继而摇头而去。他们大约在想:这从北京回来的老头不懂庄稼,白费力气!头一年种下的菜,果然长得不好。黄瓜藤细如麻线,结出的瓜不过拇指大小;西红柿倒是红了,却酸得让人皱眉。唯有韭菜不挑地方,给足水分,便一簇一簇地绿得精神。这样我便知这土还“饿”着。于是学着沤肥,将落叶、厨余、甚至捡来的易腐物,一层土一层料地埋下去。冬日里,那土堆竟微微冒着热气,想是里面的小虫们懂了我的心思,正忙着发酵分解哩。</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第二年,土色渐渐转深,捏在手里有了黏性。种的菠菜、油麦菜已能入口,西葫芦也结了几个像样的。今年老家大旱,附近菜园都蔫了,我的小菜园却意外地精神抖擞。或许是土下埋的腐叶蓄住了水分,清晨浇水常见蛛网上缀满露珠,阳光一照,宛如缀着钻石的罗网。园里种的芦笋是我从手机上学的,初时无人识得,而今抽出的嫩茎白中透紫,焯了水蘸酱吃,竟有说不出的清甜。我最喜欢那几株南瓜,它们不声不响地爬满了废墟一角,开出的黄花有小碗口大,结出的瓜蛋儿还真不少,只要能坐住果,相信每个长十来八斤不成问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每日晨起,我顺便捎带两桶水,到园中探访那些“宝贝”。给西红柿打打杈,给黄瓜掐掐须,再看看列队的蚂蚁在地堰游弋,在绿色中抒发诗意。这些在旁人看来索然无味的日程,于我却是极大的乐趣。偶尔累了,就坐在自己垒的园埂矮墙上歇歇脚。墙根下不知何时长出了几株野菊,秋天还没来,就开得金黄。有人路过总要停下夸几句菜长得好,我笑着应和,心里知道他们终究不会学我这法子——太费时费力了。如今年轻人多外出打工,留守的老人们但求省事,谁肯花三年光阴去改良一块废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今年,我又开垦出两小块条地,栽种黄花菜。黄花菜俗称“金针”雅称“忘忧草”,除了花能做菜,还是一种很好的观赏植物,俗雅都是好寓意。刚开春我在网上买了120株种苗,眼巴巴盼着,却不知是天太旱还是水土不服,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冒芽长叶。老伴笑我倔,我却不肯死心,又去熟悉的农户家求要苗子。如今已是第三回补栽,总算有几株颤巍巍地探出嫩绿的尖儿来,看着它们怯生生的模样,倒比那些长得顺当的菜更让人牵肠挂肚。心下琢磨,或许这东西也认生,需得慢慢熟络,急是急不来的。</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其实吧,养老亦如种菜,急不得也懒不得。您在那片废墟上经营的不仅是菜蔬,更是一种活法。能把别人眼中的无用之地,经营成自己的“桃花源”,这份踏实自在的心境,远比菜园子里的收成更珍贵。对我们老年人来说,一方废土,几样菜蔬,足矣。每日看种子破土,观菜苗生长,待果实成熟,个中乐趣非亲历者不能知。况且筋骨活动了,心思也有了寄托。今晨摘了一个西葫芦,割了一撮韭菜,中午饭便有了着落。饭后小憩,梦见旧砖窑又冒起了青烟,醒来但见我的小菜园满园青翠,阳光下闪闪发亮。</span></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张榜奎 2025年06月21日制作于山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