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夏至｜荷香蝉鸣日，天长地久时

郭勲陽

本篇封面：童画《荷趣》，郭旻晔（7岁时画）

篆刻《夏至》，由厦门书法篆刻艺术家（银城刀客）郭染警官独家提供。匠心独运，美哉夏至▲

“日晷长臻姤卦悬，金轮烈烈烙苍寰。 玉琯调律音初定，坤厚承辉影渐延。 槐荫分茶消永昼，荷风避暑浸疏帘。 星移斗转阳极至，夜半新凉一线牵。”（郭勲陽•七律《夏至》）笔者学作的这首夏至节气诗，尝试将科学观测、礼乐传统、生活智慧与哲学思考熔铸一体，末句则想点破夏至“盛极而衰”的节气本质。

夏至，二十四节气的第十个节气，也是夏季的第四个节气，此时，太阳到达黄经90°。夏至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早被确定的节气之一，早在公元前七世纪，先人就采用土圭测日影的方法，确定了夏至。唐代元稹在《咏廿四气诗·夏至五月中》写道：“处处闻蝉响，须知五月中。龙潜渌水坑，火助太阳宫。过雨频飞电，行云屡带虹。蕤宾移去后，二气各西东。”元稹的五言诗言浅意赅，指出在这个表面看来阳气茂盛的时节，阴气己悄然复生，这是阴阳二气的平衡，也是万物并存的规律。

《吕氏春秋》曰：“夏至，日行近道，乃参于上。”《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夏至，五月中。《韵会》曰：夏，假也；至，极也；万物于此皆假大而至极也。”《恪遵宪度抄本》则写道：“日北至，日长之至，日影短至，故曰夏至。至者，极也。”古人认为，“至有三义，一以明阳气之至极，二以助阴气之始至，三以见日行之北至，故谓之至。”

夏至日，太阳直射地面的位置到达一年的最北端，几乎直射北回归线（北纬23º26'），北半球各地的白昼时间达到全年最长，北回归线及以北地区一年中正午的太阳高度最高，是北半球得到太阳辐射最多的一天，也是太阳运动轨迹的转折点。夏至开始，烈日、酷暑、闷热，将悉数登场了。2025年夏至日，我们的所在地厦门市气温己高达到32℃左右，部分镇街超过33℃，湿度较大，紫外线强，体感炎热。

夏至日，我国南方各地从日出到日落的时长大约在14小时左右，越往北，昼越长。比如海南的海口市这天的日长约13个小时，杭州约14个小时，北京约15个小时，黑龙江的漠河则达17个小时以上。我们的所在地厦门2025年夏至日（6月21日），日出时间为5时18分21秒，日落时间为18时54分46秒，白昼时间计13小时36分25秒（比2024年减少近3分钟）。

夏至以后，太阳直射地面的位置逐渐南移，北半球白昼日渐缩短。于是，民间谚语称：“吃过夏至面，一天短一线。”

古代，夏至日也称“夏至节”，人们要祭神祈福消灾，祈求五谷丰登。《周礼·春官》曰：“以冬日至，致天神人鬼；以夏日至，致地方物魈。”《史记·封禅书》说：“夏至日，祭地，皆用乐舞。”宋《文昌杂录》记载：“夏至之日始，百官放假三天。”要让百官回家休息，好好地洗澡、娱乐。《辽史·礼志》说：“夏至日谓之‘朝节’，妇女进彩扇，以粉脂囊相赠遗。”彩扇用来纳凉，香囊可除汗臭。

冬至祭天，夏至祭地，地坛祭地是夏至节的重要内容。祭地制度起源于原始农业和自然崇拜，据文字记载已有4000多年的历史。虽然历代礼制不同，但均在都城建有祭地之坛。现在的北京地坛建于明嘉靖九年（公元1530年），为北京五坛中的第二大坛，坐落在京城北安定门外东侧，是一座庄严肃穆、古朴幽雅的皇家坛庙。从1531年到1911年，先后有明清两代共15位皇帝在这里祭地长达381年。

夏至祭地，北方求雨，南方祈晴。到了清代，夏至日仍然放假一天，民间百姓们要在夏至这一天吃夏至面，有的地方要吃新麦做成的饼、馍，谓之尝新。《清嘉录》还记载着清代夏至日的诸多禁忌：“夏至日为交时，日头时、二时、未时，谓之‘三时’，居人慎起居、禁诅咒、戒剃头，多所忌讳……”

夏至是农事八大节气之一，历史上，农忙中的闽南人过夏至节相对比较简单。又因为夏至“阴气起，君道衰，故不贺”，此时少有婚礼等庆典的活动，民俗以祭祀为主。在节令食俗方面，厦门民间有“冬节圆，夏至面”的说法。“圆”是汤圆，这与小麦主产区的北方“冬至水饺夏至面”意思相同。因气候条件优势，南方的作物更加多样性，食物也更加丰富多彩。古时候，以种稻食米为主的嘉禾（厦门）人，冬至选择以米作为原料制成的汤圆，夏至则选择刚刚收成的新麦制成面食作为节令食物，这与中原传统的节令饮食文化一脉相承。

古时候，我国民间曾用“数九”的方式来阐释冬夏冷暖的变化，不但有“冬九九”，还有“夏九九”。宋人陆泳的《吴下田家志》就有《夏至九九歌》，从“夏至入头九，羽扇握在手”开始，一直到“九九八十一，开柜拿棉衣”。后来，反映冬季气候变化的“冬九九歌”广泛流传；反映夏季气候变化的“夏九九歌”，则没有那么的流行了。

“夏九九”是以夏至这一天为起点，每九天为一个周期，从一九到九九共八十一天，与“冬九九”中三九四九最冷相对应的是，“夏九九”的三九四九是全年最炎热的时候。可以说，“数九”是古代劳动人民根据经验摸索出来的天气规律，那个时候没有非常有效的电器设备用来散热和取暖，只能数着数字过日子，冬天在数九中度过了严寒，夏天则在数九中盼着秋天的到来。

夏至三候：一候鹿角解，二候蝉始鸣，三候半夏生。

鹿与糜虽属同科，但古人认为二者一属阴一属阳。鹿的角朝前生，属阳。夏至阴气生而阳气始衰，阳性的鹿角便开始脱落。鹿角有着超强的再生能力，每年都会再生，如同花谢花开一般。而糜属阴，糜的角则在冬至开始脱落。

当夏至阳气到达极致之时，也是阳气始衰之日，阴阳之气要寻求新的平衡。阳性的鹿角脱落，标志着阳性生命力开始衰退，阴气开始产生，一些喜阴的生物就出现了。古人以“鹿角解”作为夏至节气的初候，阐述了一个“盛极必衰”的道理。

夏至日，我在大楼的办公室里突然听到窗外的蝉鸣声越来越大，推窗望去，这些扰人的噪音，正是从大楼边上那排行道树上传来的。每年夏至一到，它们都会准时报到。

蝉在古时也称蜩，指的是身形漆黑，叫声清亮的夏蝉，俗称“知了”。夏至一到，雄性知了因感阴气上升，开始鼓翼而鸣，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叫声。雄蝉的发音器长在腹部，就像是蒙了鼓膜的大鼓，鼓膜振动就会发出声音。据说䧳蝉也有这个装置，只是她们不发声而已。《月令七十二候集解》注疏曰：“蜩，蝉之大而黑色者，蜣螂脱壳而成，雄者能鸣，雌者无声，今俗称知了是也。”

无蝉不夏天。古人认为，蝉“生于盛阳，感阴而鸣”，而阳气盛极，阴气始生，雄蝉是在夏至感阴气之生开始鸣叫的。这个时候，蝉鸣不仅仅是宣告盛夏酷暑的到来，也是在提醒着人们，在弥漫的暑热里，已有阴气发生。

从另一个角度解释，雄蝉的鸣叫也是为了吸引雌蝉，以获得交配机会。这时的蝉鸣，更像是一支支意涵丰富的生命之歌了。生命孕育的过程往往是壮烈甚至是惨烈的，许多雄蝉会在交配后立即死去，雌蝉也会在产卵后死亡，这是何等的悲壮！雌蝉为繁衍后代，用它那根尖尖的产卵管插进树中产卵，幼虫在第二年孵出后，要在土中生活几年后才破土而出，在漫长的生活中经历很多次的脱壳，羽化后方能飞到树上鸣叫，而此时离生命的结束已经不远了。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中说：“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蝉在成虫前，一直生活在污泥浊水之中，待脱壳化为蝉，便飞到高高的树上，饮露水而生，它们既能入土生活，又能出土羽化，故古人认为其品性高洁，常以蝉的羽化比喻人的重生。

半夏是一种中草药植物，喜阴，适应环境能力很强，草丛中、水田里、树荫底下、沼泽地上都可以看到它。到了夏至，夏天刚好过去一半，这种植物便开始长出苗来，因此得名“半夏”。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半夏，药名，居夏之半而生，故名。” 炎热的仲夏，虽然阳气仍是主角，但天地之间的阴气已经在缓缓地聚集着，增加着，喜阴的植物也在此时开始生发了。

仲夏的天空，变幻无穷。常常在出门时还是晴朗的，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就下起雨来了。这时，举目望去，不远处依然阳光灿烂，就像刘禹锡诗里说的那样：“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今年夏至前后，厦门还是以晴雨不定的天气形态，营造出了一种别样的浪漫。

仲夏的大地，风景如画。从去年冬天开始孕育花苞的栀子花，已绽放在绿叶之中；一簇簇金银花，偷偷爬出了院子外；蝉始鸣时，水佩风裳的荷花，一朵开完，又开一朵，一朵一朵开在碧玉盘的荷叶间。夏天的荷花塘，吸引着无数的目光，荷花，已然成了夏天的主角。这个时候，夏至的美，再也不是一池春水般的静谧，而是满池荷花的张扬奔放！赏荷听蝉，成了千百年来中国文人夏日里的一大雅兴。

荷花，又名莲花、水芙蓉等，莲属多年生水生草本花卉。地下茎长而肥厚，有长节，叶盾圆形，花期六至九月，单生于花梗顶端，花瓣多数嵌生在花托穴内，有红、粉红、白、紫等色，或有彩纹、镶边，坚果椭圆形，种子卵形。荷花种类很多，中国早在周朝就有栽培记载。

荷花全身皆宝，藕和莲子能食用，莲子、根茎、藕节、荷叶、花及种子的胚芽等都可入药。未开的荷花苞，有一个专属的名字，叫作“菡萏”。夏日，荷叶出了水面，在满池碧色的掩映下，一支支含羞答答的菡萏半遮半掩，和前来赏荷的人们打起了招呼。菡萏的形态，又像是一只只蘸满颜色的毛笔尖，动情地描绘出夏日的风情与浪漫。先秦•诗经《泽陂节选》诗云：“彼泽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硕大且俨。寤寐无为，辗转伏枕。”仲夏时节，荷叶丛中，菡萏初生，酝酿着无尽的美好，夏日风情，令人向往。

历史上，荷花作为一种独特的花卉，一直深受文人雅士们的青睐。李白赞它“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杨万里夸它“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苏东坡称它“荷背风翻白，莲腮雨褪红”……北宋周敦颐的《爱莲说》，更是将荷花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爱莲说》篇幅不长，其中第一段说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周敦颐，世称濂溪先生，为北宋五子之一。《爱莲说》托物言志，表达了作者不慕名利，洁身自好，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态度，也表达了作者对追名逐利，趋炎附势的鄙弃，歌颂了君子“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美德，深受世人的推崇。“莲”还与“廉”谐音，旧时的清官认为，爱莲者理应敬廉，而清廉者则必亲莲。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荷花还寓意“和”与“合”，代表着“和平”与“合作”，也象征着“坦荡、有信”的君子之风。在我国作为主场的重要外交场合，经常摆放着中国传统的花卉荷花。以荷花来表达“相互尊重、和平共处、合作共赢”的国与国之间的相处之道。

中国人爱莲，厦门人尤甚。夏天，厦门随处可见莲塘盛开莲花，吸引着大批市民和游客驻足观赏。厦门人钟情莲花，于是就把很多的小区、道路、建筑、景观，学校，甚至单位、机构等等都用莲花来命名。著名的忠仑公园西入口处，有一处自古代留存下来的名胜古迹，号称“莲花峰”，莲花峰因有“莲花座风水石”而得名。莲花峰上，岩石环拱，林木葱郁；莲花峰下，地势开阔，一览无余。因为有了莲花峰，峰前大片土地建设起来的新城都称“莲花”，有莲花一村、莲花二村、直到莲花五村，方圆数公里。思明区以“莲”命名的街道办事处就有“嘉莲街道”、“莲前街道”，而含有“莲”字的小区更是数不胜数。

我在厦门岛内上班的地方叫“莲花路口”，地处莲花一村的边缘，这里商业发达，交通便利，人口流动很大。我的办公室南边的路叫“莲花南路”，北边的路叫“莲花北路”，左前方穿过嘉禾路通往仙岳山的路叫“莲岳路”。每年大概从夏至开始，莲花南路行道树上的知了声便会在白天里不绝于耳，伴着我度过漫漫长夏。莲花北路边上有一个很漂亮的公园，名叫“莲花公园”，公园的周边有莲花幼儿园、莲花小学、莲花中学、莲花广场、莲花医院、莲花大厦、莲花影剧院等等……

莲花公园的水体面积有四千多平方米，其中开辟了数百平方米的莲花池，池中立有“莲花仙子”的塑像。该园始建于1989年，是周边居民非常喜欢的休闲锻炼、偶尔观赏莲花的好去处。

在厦门岛外的同安区有一个莲花镇，莲花镇有一个莲花村，莲花村有一个莲花世界。2025年6月21日（夏至），莲花世界正在举办“千人流水席”活动，游客与当地民众一起赏荷花、采莲蓬、品味莲花宴，一起流“莲”忘返。

夏至时节，古人在观赏莲花的同时，还常将“蝉”与“荷”相提并论。宋代词人周邦彦的《喜迁莺·梅雨霁》写道：“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小园台榭远池波，鱼戏动新荷。薄纱厨，轻羽扇，枕冷簟凉深院。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仙。”深深院落，梅雨暑风，树上蝉鸣，池里荷动，水中鱼戏，羽扇拂去烟尘气，也扇去了烦心事，不是神仙，胜似神仙。夏至时节，持续了好些日子的梅雨刚过，柳树上的新蝉与水池中的新荷，活灵活现，相互呼应，成了夏天最美的风景。

荷香蝉鸣日，天长地久时。盛夏已至，在清风荷影中，你的心灵深处是否受到了轻轻的触动，从而萌生出对善与美的追求与渴望？在夏日蝉鸣里，你是否感受到了那生命之歌的激昂与豪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