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书遐思

吴奕兴·苏歌

昨日午后整理旧物时，偶然翻到小叔七十年代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一页信笺，是他用工整的钢笔字誊抄的情书。字迹湮着时光的痕迹，却仍能辨出当年笔尖划过纸面的颤抖：

“XX：

我见过许多明媚靓丽的姑娘，生理的本能令我心动；唯独见你时，心头却泛起丝丝悸动。我的身世、地位、学识、境遇，都在提醒着临渊羡鱼的徒劳。原想用刻意的疏远浇灭妄念，却让思念在失眠的夜里愈发疯长。

我高估了自己的克制力。此刻堤坝溃决，思念淹没了一切——书籍的铅字在眼前飘浮，茶饭失了滋味，连月光都带着芒刺。我，彻底败了......”

信末的省略号像欲坠的泪滴，洇开一片小小的阴影。不知这封情书最终是否找到它的归宿？若小叔读过琼瑶，或许会懂得如何用《诗经》里的草木云霞来包装这份灼痛。

琼瑶的笔名正是撷取《诗经·卫风》中“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晶莹意象。她将古典诗词的珠玉编织进现代爱情叙事，让《一帘幽梦》裹着秦观词里的月色，《在水一方》荡漾着《蒹葭》的秋水。范仲淹"碧云天，黄叶地"的苍茫，在她笔下化作两个书名；李清照"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的婉转，被她拆解成两段心事。这些穿越时空的文字，让情爱故事平添几分古雅的韵致。

当代人对琼瑶式爱情的质疑，恰似对古典诗词实用性的诘问。但谁能否认，正是她让“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幽邃替代了直率的告白，用“几度夕阳红”的沧桑装点了俗世悲欢？我们这代人的诗词启蒙，或许就始于某部琼瑶剧的字幕划过屏幕的瞬间。

诗歌确实是爱情最古老的通灵者。从《诗经》河洲上求偶的雎鸠，到李商隐春蚕吐尽的相思；从雪莱笔下穿云逐月的云雀，到徐志摩偶然投影的波光，人类最幽微的心事总在格律中寻得归宿。李清照在“此情无计可消除”中纺织愁绪， 纳兰性德用“人生若只如初见”道破惘然，这些诗句历经千年仍在叩击着现代人的心扉。

若要写封动人的情书，不妨先让灵魂在诗海中浸染。待李白的月光、杜甫的晨露、泰戈尔的飞鸟都在血脉里流淌，再提笔时，墨迹自会化作翩跹的蝴蝶，将平铺直叙的心事舞成永恒的韵律，令收信人读来唇齿生香，心弦颤动。毕竟最动人的情书，本就是一首忘了署名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