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店人

糖果儿

守店人（小小说）糖果儿 怎么一眨眼就奔六了！这个杂货店竟然不知不觉吞噬了他32年的光阴！ 午后的阳光热辣辣的烤着大地。尽管路两边的梧桐树又比去年高大了许多，参天的枝丫上，肥硕浓密的叶子阻隔了一大半热浪，但还是热的让人心烦。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更别说有啥生意了。往常这个点，都是老刘在躺椅上打盹的时间，可是他今儿一点睡意都没有。 对门修理铺的老曹，才比自己大五岁，竟突然就走了。听老伴说，昨儿吃了晚饭觉得不舒服，早早就睡了，睡到半夜觉得心口疼，叫了120，拉到医院没等到天亮人就走了。 这个陪了他将近三十年的老邻居，天天面对面看着，那张胖乎乎的大脸比对自己的脸还熟悉，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他有点想不通，更是一万个接受不了。 前天他俩下棋他连输三局，气的脸红脖子粗，头上的汗顺着脖子往下流，一会骂天太热，一会骂老婆今做的饭难太差没有肉，一会又骂儿子媳妇一天刚知道忙，孙子给他老两口一丢啥都不管，现在店里根本没生意，娃幼儿园回来天天要这要那花钱没哈数。 就这么一个鲜活的生命，一夜之间就阴阳两隔，再也听不到他唠叨了。 老刘想到这儿，眼泪又咕噜咕噜往下滚。男儿有泪不轻弹，没想到自己这把年纪了，心还脆弱的像玻璃，破碎的尖锐落在心里，满是血淋淋的疼痛！ 这条街虽然不长，但是小店密集。随着近年来经济体制的变化，实体店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一家家店铺开了关关了开，像他们这样的老店越来越少。快十年了，晚饭后没事他就隔三差五过来找老刘杀两盘。老曹爱悔棋，老刘高兴了让让，不高兴了决不惯着他，气的老曹吹胡子瞪眼，说以后再不跟他下了，可这誓言总是一夜之间就被风吹的稀碎。 以前彼此生意都还行，他看着他忙碌，他看着他一天到晚守着小店养家糊口，日子平淡却也安稳。但有一天他突然发现他们老了。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在原地打转，扑棱，鸣叫，显出羽毛脱落后斑驳的丑陋。从当初的青春年少，到如今的两鬓斑白，肥硕油腻，老花镜背后失去灵气的眼睛，天天看着，岁月偷去了他们那么多美好，他竟然因为忙着赶路，毫不察觉。 日子是熬过来的，钱也是用生命熬出来。看着别人的自由，他们只有羡慕的份。冬天冷风呼呼的吹，店门得敞开着。夏天热浪滚滚，你也得在高温里蒸着。连上个厕所都得小跑的日子，他们竟然过了半辈子！没时间生病，没时间去欣赏四季的花红柳绿，一天13、4个小时，几十年如一日。岁月的痕迹遗落在店门口被踩的油光发亮的青石板上，遗落在门前如此高大的梧桐树上，遗落在对面老友日渐增加的皱纹里，却唯独没有遗落在心里。他总以为自己还年轻，总以为未来还有很长的路。 像被蒙上眼睛围着磨盘转的老牛，日复一日守店的人，总以为每一天都在原地，总以为每个明天都是一模一样。开门，等待顾客，等待一日三餐，等天黑，等回家。长远点就等有钱了，等有一天可以彻底自由。 等待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混浊，暗淡。等待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缓慢，麻木。太多的愿望一丛丛从心底长出来，再被每一个清晨掩埋在琐碎的尘埃里。 有一次下棋，老曹说他还没坐过飞机，啥时候有空了一定要坐一回，看看天上是啥样子。他说坐那干啥，怪怕怕的。有空了咱关了门，带上老伴坐高铁美美游个十天半月，要不然都白活了！老曹欣然响应。但是他们都没说有空具体是哪一天。他在心里替老曹遗憾，心酸。 看看在一旁整理货架的老伴，她也老了！那时候嫁给他，很多人都说是鲜花插在牛粪上，他不以为然。现在他认定自己确实是坨牛粪！嫁给杀猪的翻肠子，嫁给当官的当娘子，她跟着自己，一辈子守店，不着脂粉，一个退了色的碎花罩衣就贯穿了她的一生。曾经美丽的凤凰成了折翅的麻雀，枯燥忙碌的生活，将她所有的光芒摧残殆尽。他到今天才知道愧疚。 “老婆，下礼拜咱们去杭州，桂林如何？你不是想了很多年了吗”！ “你疯了咋的！说是说，店里咋办？才进了货，房租今年又涨了，给儿子装修房子还需要花钱，再等等吧！” 他没有接话，只是红着眼睛背着手走到街道中央，看看那些开着的店门，还有对面再也看不到老曹的那个紧闭的门，再抬头看看天空，街道两旁的梧桐已经喧宾夺主，用自己浓密的绿将天空涂抹的所剩无几，刺目的阳光倔强的从叶间撒下落来，用移动的速度告诉他，时光从来不曾为谁停留半刻。 老刘穿过一片片闪亮的阳光，径直朝路口一家旅行社走去，心底的呐喊震耳欲聋：“老伙计，我一定带你出去走走，看看，不论是北京，上海，都去，咱都去…… 他的脚步很匆忙，从未有过的匆忙…… 作者简介唐小玲，笔名糖果儿，商州区、商洛市作协会员。近年来发表诗歌、散文、小小说数篇，作品见于商洛日报，丹水，商洛文化，旭日，中国经典诗歌、散文、小小说年鉴，网络，等平台。惟愿在清浅简单的生活中做真实的自己，保存一份温暖的感动，不求优于别人，只求未来的每一天优于昨天的自己。